速度慢下来的后果就是,夏逸尘和云迢身边各多了一个嘘寒问暖的人。
夏逸尘懒得应付人,招呼了一声,拽着云迢跑上山,他还没和新鲜出炉的男朋友热乎够呢,为什么要分给其他人。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夏逸尘才慢下脚步,却还没放开云迢的手。
那种甜腻腻的笑实在让云迢心惊胆战,几度开口想关心他是不是脑子有疾,对上那清澈愚蠢的视线又哑了火。
还是别刺激傻子了吧,生活能自理就行,脑子是个好东西,但也不是必须要有。
“老婆……”夏逸尘捏捏他的手指骨,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怪怪的。云迢抽了抽手,没抽动,无奈道:“别老拉着我,我知道走路,一手的汗。”
“哦哦。”
夏逸尘忙不迭的答应,松开了手,就在云迢松了口气的同时,夏逸尘从兜里拽出一条乳白色的手帕,又把他手拉走,仔仔细细擦干净汗水。
所以他裤兜鼓鼓囊囊是装了条手帕?云迢出神地想。
擦完手,夏逸尘顺势又牵好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倔驴样。
“能说说你为什么生气吗?因为我在大家面前说了那种话?”
风清云朗,他们于人工铺就的石板路蜿蜒上行,日光毫无阻挡地洒在身上,晒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云迢挣不过他,索性由他牵着了,他从前没有过关系这么亲密的朋友,也不知道这对不对。
不过朋友关心自己的心情,这种感觉很好,他抿唇笑了笑。
“不是因为那个,是想起了某件事。”
夏逸尘谨慎地问:“我能听吗?”
“你知道那件事。”
送命题。夏逸尘开始玩脑筋急转弯,寻思自己哪里惹到了他,然后发现哪里都可能冒犯过云迢。
两人性格不同,夏逸尘喜欢动手动脚,云迢一看就是个冷淡正经的好学生,估计讨厌他的轻佻。
想着,他依依不舍地松了手,虚心求教:“什么事啊?”
殊不知这动作落在云迢眼里就成了他撇清关系的象征,不知怎么的,云迢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舒服,他归咎于着急朋友的疏远。
“被骂小三的事。”
这辈子没受过这种侮辱,气得他肝疼,每每想起来都咬牙切齿,他哪像gay了?大一开学的时候其实他见过夏逸尘,当时匆匆一面,这人还在兢兢业业给邵小南当老妈子铺床。
夏逸尘眼神一变,忘了这茬,他又想去拉云迢小手,伸到一半缩了回来,急忙解释:“老婆,我跟他顶多算是同学,一个地方出来的,多照顾了些。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你要是还生气,我再去打他一顿,嘴给他撕下来。”
“他有妄想症,你不是小三,你是我喜欢的人,心肝宝贝甜蜜饯。”
云迢眯了眯眼,后退一步,论恶心人,还是夏逸尘技高一筹,佩服佩服。
“你不是小三,宝贝。”见他退走,夏逸尘一着急,又把爪子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人手腕子,表忠心,“我喜欢的一直是你,一见钟情是真的。”这时候假的也必须说成真的。
无师自通夏某人给自己点了个赞。
“嗯……你赢了。”云迢服输,就算让他照着念,他都说不出这种话,耳根都给他臊红了。
什么赢了?夏逸尘懵了一会儿,想不明白,手还被甩开了。完了,没哄好,他老婆要没了。
“等等我,迢迢,慢点走,小心摔。”
“你才心衰,坏家伙,别咒我。”
天空还没黑下来,下弦月就挂上了树梢,一群人溜溜达达到了酒店,眼睁睁看着夏逸尘一脸讨好的笑,把寸头主动塞到云迢手里蹭了蹭。
寸头扎人,手感奇差,云迢瞅见来人,无奈地移开手,掐了他胳膊一把。
夏逸尘见好即收,起身招呼他们几个,晚上吃烧烤,酒店为他们准备了自助烧烤架,山巅的风还有点烈,好在院子背风,一走过来浑身舒爽。
都是大学生,青春活泼,这么好的气氛,少不了玩点春心萌动的游戏,俗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那个清秀的男生主动请缨和夏逸尘一起烧烤,其他人玩游戏,夏逸尘倒无所谓,他担心云迢尴尬,回头看了两眼,结果人家玩得好好的,笑容满面。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又有些吃味儿,老婆居然对别人笑得那么好看,怒。
在他怒烤鹌鹑蛋的时候,云迢蹭到了他身边,坏笑道:“老公,我要吃鸡翅。”声音不小,反正是为了膈应夏逸尘,越多人听到越好。
夏逸尘表演了一出瞳孔地震,舌头打结,昏黄的灯光洒在云迢温柔平和的俊脸上,他心念微动,趁其不备啵了上去,在后者脸上留下一个响当当的吻。
“吃!”他急急地给鸡翅刷上蘸料,扔上烤架,兴奋得浑身颤抖,“他妈的今天谁也不许跟我老婆抢鸡翅。”
旁边那个小男生都惊了,下巴坠地,目光快速地扫过那两人,捂住抽痛的心脏默默退下,他甚至不敢玩笑说加入他们。
云迢后知后觉夏逸尘对自己做了什么,笑容逐渐消失,缓缓抬手摸了下被亲了一口的地方,后槽牙快磨平了。
夏逸尘身体力行给他演示了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果然,只有更不要脸,没有最不要脸。
他冷哼一声,走回座位上坐好,表情无懈可击,那几个转酒瓶子的跟摁了暂停键一样,眼睛瞪得像铜铃。
“怎么了?继续吧。”风度翩翩的微笑毫无破绽,仿佛刚才叫出“老公”的人不是他。
林烨喃喃道:“我嘞乖,真他妈行。”
没一会儿,夏逸尘端着一大盘鸡翅挤到云迢身边坐下,大家开始起哄他俩,该不是真在谈吧,夏逸尘顾忌着云迢,下午也没来得及问他愿不愿意公开,这会儿便有些左支右绌,随意蒙混了过去。
云迢一个人当然吃不了那么多鸡翅,他就刚才就是纯粹想找回一次场子,但当他想把鸡翅分享出去的时候,一道强烈的视线锁定了他,他顿了顿,转头看去,夏逸尘瘪着嘴,欲哭不哭的可怜样。
他反应了会儿,恍然大悟,把串递过去。“吃吧,看你馋的。”
过程错误,结果全对。夏逸尘心情复杂。
酒瓶子在万众瞩目下转向了夏逸尘,后者正在优雅地嗦鸡翅膀,吃一口,擦一下嘴,一辈子没这么龟毛过。
林烨狠狠皱了皱眉,妈的这家伙看起来好欠揍。
身边的小学弟眼含兴奋地戳了戳他,林烨咳嗽两声:“夏逸尘,到你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难免会出什么岔子,所以夏逸尘选了真心话,小学弟于是问他谈过几次恋爱。
得,还是出岔子了。
夏逸尘偷偷瞥了眼云迢,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一时间头皮发麻,不敢掰手指数了,糊弄道:“正经谈的就一个。”
“那你现在单身吧?”
“不是。”虽然这是多出来的问题,但夏逸尘乐于回答。
全场静默,欲言又止。
不是吧大哥,你顶着这张脸搞纯爱?还是初恋?
夏逸尘把自己劝说自信了,那点心虚烟消云散,双腿交叠,慵懒散漫地靠在椅子上,寸头下的五官俊美锋利,阴影线清晰分明,浅色瞳仁似乎不近人情,但桃花眼又很好弥补了这一缺点,他一笑便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没人不长眼地继续深入下去,他明显不想让人知道太多。
一旁的云迢陷入沉思,若有所思光明正大的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夏逸尘明媚恣意的神情一点点僵硬,自己也不算撒谎吧,正经的就云迢一个,不正经的加上校园早恋和网恋,五花八门,他连别人小手都没摸过几次,不能算。
起哄声又起,这次瓶口对准了云迢。
云迢挑了挑眉,选大冒险。
转酒瓶的是一个女生,和林涵清是室友,自然知晓她明恋云迢,这回逮着空怎么也得撮合一把。
“那……和你右边的人喝一次交杯酒。”
看到云迢右位的人,夏逸尘当场表演了个变脸,云迢也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去看右边是谁。
然而夏逸尘动作更快,在他转头的瞬间一个闪转腾挪挤到了他和林涵清中间,撑着下巴风流一笑:“嗨,老婆。”
他块头大,挤得有点费劲,不着痕迹地伸臂绕过云迢背后拖了自己的椅子过来,面带微笑轻轻坐下。
云迢几乎想给他鼓掌叫好,为了避免自己为难,夏逸尘真的太拼命了,从今天起他们就是最好的朋友。
“诶?不是?夏逸尘你玩赖!”
最后交杯酒还是让夏逸尘死缠烂打喝了,后半程一直拱在云迢身上试图宣示主权,狗护食似的不许别人碰一下。
酒店温泉只分了男女,没有独立包间,意味着男生都要一起泡,夏逸尘心痒难耐,换好衣服就去敲云迢的门,随身带了手帕,免得自己鼻血溅老婆身上。
其实云迢不想出去和那么多人共享一个小小的温泉,他也不打算换衣服,但架不住夏逸尘求得紧,他无奈,给酒店经理打了通电话,让他安排小点的独立温泉。
别人不行,但温泉酒店在云家名下,他身为云家继承人,自然有特权。
小汤池在山腰后,人迹罕至,月朗星稀,雾蒙蒙的汤池冒着白色热气,服务员把东西放好之后就离开了,在门口竖了个闲人免入的牌子。
来都来了,泡一泡也未尝不可,云迢脱了外袍走下汤池,转头看夏逸尘还在岸上,疑惑道:“怎么还不下来?”
不是这人吵着闹着要泡温泉吗,三分钟热度消失得也太快了。
“来了来了。”夏逸尘捂着鼻子快速滑进去,眼神乱跑,可最后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到云迢精瘦的上半身上。
不比那次惊鸿一瞥,两人相对而坐,几乎赤诚相待,若不是汤池呈乳白色,他能一眼把云迢看个精光。
锁骨线条凌厉如刀割,肌肉紧实,胸膛细腻白皙,酡红染上脸颊,眸光潋滟,嘴唇红润,想亲……想亲……
夏逸尘看了又看,视线灼热,瞎子都能感受得到,云迢忍了又忍,忍无可忍:“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你好看。”夏逸尘用力撕下自己的眼神,窃喜。
“……谢谢?你也好看。”礼尚往来。
破水声渐渐接近,云迢睁开眼,迷惑不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干什么?坐回去。”
站那么高,把他的光都挡住了,压迫感太强了。
夏逸尘舔舔唇,在水中单膝跪下,逼近云迢,眼神火辣:“我能亲你吗?”
“亲你——”在破功之前,云迢及时刹车,一巴掌甩了过去,“滚回去坐着,一天到晚犯神经。”
夏逸尘委委屈屈坐回对面,深刻反思自己太过急色,把云迢吓到了,在一起第一天能牵手就不错了,不应该操之过急。
他这么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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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山那日过后,夏逸尘还是成日往江北大学跑,不知从哪搞到了一份云迢的课表,有空就去接人下课,去江北大学蹭食堂,借了学生卡屁颠屁颠跟云迢去图书馆学习。
云迢试图拒绝,但夏逸尘一卖乖,他又说不出伤人的话,左右也不是自己期末挂科,由他好了。
周末没事的时候,云迢会去公司看看,这会儿夏逸尘就不跟了,问他原因,他就娇羞地说这么快就见家长会紧张。
这种行为,云迢一律归结于他神经病发作。
只是……只是他有时候会看着夏逸尘带给自己的一束束鲜花和礼物陷入沉思,他新交的这个朋友好像过于争强好胜了,恶心人的方式层出不穷。
夏逸尘闹出的动静不大不小,至少关注他的人都知道了,某一天,孔小五眼神复杂地问他是不是弯了,他义正言辞地说不是,并且强烈批评这种污蔑他和夏逸尘纯洁友情的不健康话题。
他让夏逸尘不要再送东西,后者安分了两天,改为每次只带一枝花,他一要发作,夏逸尘就眼角耷拉着装可怜:“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秉承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君子精神,云迢也开始给夏逸尘订花,订甜点饮料,请他们全寝室吃零食,唯恐天下不乱。
等夏逸尘表情空白的找到自己,他以为这人终于要认输了,心里提前笑开了花,但死死绷着唇角,正打算好言相劝,夏逸尘就吻了上来。
吻了上来?……他吻了上来?!
云迢当时就懵了,骂出平生第一个脏字。
“操!”
行啊,行啊夏逸尘,花样百出,他真是小看他了,为了赢不择手段,居然不惜牺牲色相。
云迢甘拜下风,狠狠擦嘴,擦破了皮,眼角猩红。
夏逸尘慌得红了眼,眼泪啪嗒掉了下来,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不愿意我就不亲你,别哭啊宝贝。”
云迢:……我为什么哭?等下,你在哭什么鬼啊?!
那次意外因为夏逸尘哭得差点给自己跪下而简单揭过。不过从那以后,夏逸尘对待云迢更加谨慎,不敢逾矩,生怕云迢再用那种恨不得扒皮的眼光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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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期末周,夏逸尘平时虽然吊儿郎当,但学业没落下过,到了期末也得玩了命的复习,云迢只会更忙,夏逸尘只能忍受了一段时间的“网恋”。
暑假来临,云迢前脚刚踏出校门,后脚就被打包扔进了公司,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夏逸尘有心想和他腻歪,但机会难得,隔几天才能看见云迢回复他前几天的消息。
他安慰自己,对象太优秀了,忙一点也是正常的,他也不能落后,开始追赶式的学习酒店管理业务,主动跟老爸要求要进子公司实习。
就这样,两人相安无事的——在夏逸尘的想象中——谈起了恋爱,虽然两个多月没落着第二个吻让他有点心塞。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日落黄昏,夏逸尘在等红绿灯,照常给云迢发消息报备,问他吃了没睡了没吃的什么想他了没,虽然云迢的回复有时候挺难以捉摸,但他坚信这就是云迢的个人风格。
“夏逸尘?”
有人叫他,他闻声抬头,看见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斯文俊秀,身材高挑,不过他不认识。
他静静地望着那个人,嚣张扬眉问:“你谁?”
约架的?可他上大学以来没怎么跟人动过手,除了单方面揍人那次。
男人忽视他的冷淡,走近了些,微笑自我介绍:“我叫孔莲溪,是云迢的好友。”
听见云迢,夏逸尘的表情才好看了些,有了点笑意,这证明云迢是在乎自己的,还在朋友面前特意提起过,嘿嘿。
“你也是去参加迢迢的生日宴吧,一起走?”孔莲溪心有疑惑,疑惑夏逸尘怎么穿得这么简单就来了,也没看见礼物。
当啷——
夏逸尘呼吸一窒,眼前一切都在晃动,耳边嗡嗡作响,几乎理解不了这句话什么意思。半晌,他平复了呼吸,沉声问:“生日宴?云迢今天生日?”
孔莲溪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嗯,一起吧。”夏逸尘调整好表情,双手抄兜走下马路。
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一派平静,走在他身边的孔莲溪直觉不太对劲,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云迢为什么没告诉自己过生日的事情?他把自己当什么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肯通知他一声吗?明明两人都在一座城市,相隔不远,他还经常去公司偷偷看他下班,怎么就舍不得说一下?
他心里有夏逸尘这个人吗?
包厢大门轰然大开,一道修长矫健的身影逆光而来,直到男人站定,里面的人才看清他极具攻击性的长相,英俊帅气,一双剑眉狠狠压着,眉心紧蹙,嘴唇绷直,一看就像挑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