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前,他开着被风雨摧残了一晚的爱车去老秦那儿洗洗,顺便买了点油条豆浆,昨天到现在加起来他才吃了一顿,满肚子火。
洗车店门外柳树下,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坐着塑料凳子,双腿稳稳插在人行道上,面容颓丧,表情阴郁,活像欠了八十万外债且老婆跟人跑了一样。
老秦也拎了条凳子出来坐在他身边,斟酌问:“发生什么了?这么久都没看见你回来。”
“老婆跑了。”他恨恨地咬了口油条,英挺的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夏逸尘决定和云迢好好谈个恋爱的那天发了条朋友圈官宣,没露脸,只拍了戴着同款婚戒的两只手,颜色泾渭分明,过白的那只手上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脉络。
当时老秦还点赞恭喜了,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就掰了。
“你……”老秦搓搓手,不太熟练地安慰,“节——”
夏逸尘猛地转过头,用另一条油条堵住老秦的破嘴,眉毛高高扬起:“撒冷吃吧你,嘴一张就会埋汰人,嫂子呢?”
于是老秦叼着油条回去把媳妇儿叫出来了。
老秦媳妇儿是个发福的中年妇女,面容和蔼,听老公说了夏逸尘的事儿,立马钻出店里赶过去惊讶地问:“弟,真离了啊?”
夏逸尘两只手都光秃秃的,他“啊”了一声,半晌才慢吞吞开口:“没离。他单方面跟我冷战,去他家也找不到人。”
“这可咋整……你惹弟夫生气了?”
“没有啊。”一提这个,夏逸尘恨不得跪下喊冤,“元旦那天他去上班,然后就再也没理过我了,那之前都好好的,我真的想不明白,蔡大姐,你说是不是我人品不行才总是被甩啊。”
他是真觉得委屈,云迢凭什么一句话不给,跟他妈个封建皇帝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越想他就越难受、委屈,眼眶发红,他搓了把眼睛,滚烫的热泪刷地涌了出来。
蔡大姐还是头一回见他哭,顿时慌了,连忙抱了抱被风吹得浑身冰冷的人。“哎哟!弟,没事儿没事儿啊,咱弟哪哪都好,掰了是他吃亏,咱再找下一个。”
夏逸尘从来没受过这种不明不白的委屈,哪怕当初得知邵小南分手的理由是对方想要孩子,他也只是可悲自己的愚蠢,这会儿他是真恨云迢啊,恨他一言不发。
哪怕他编个蹩脚的理由,和他当面说清楚,他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现在这样是想干什么,等分居两年自动离婚吗?
他真恨啊。
恨到这会儿特别想给妈打个电话,哭唧赖尿喊妈妈我难过,被骂一顿也好过自己在老秦媳妇儿面前丢脸。
“离都离不了,操。”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了,他站起身走出树荫,让太阳晒了晒冻硬的骨头,头也没回地朝后面挥挥手:“车洗好了,我先走了,谢谢蔡大姐。”
他眼角还红着,搓的力气太大,险些脱皮,眼中都是血丝,看着更吓人了。
把车开回小区停好上楼,低着头走出电梯的时候,有个快递小哥迅速越过他飞跑过去,他抬了抬眼皮,眼睁睁看着那人长了三头六臂似的,刷刷两下把几个包裹分别放到几扇门前面,而后左右开拍,一边上传图片一边走回电梯。
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一切发生得比电影过场都快,夏逸尘那生锈的脑子转了半天,把自己门口的包裹踢进门,却没心情看,踹在换鞋凳旁边。
房间乱得出奇,他换下来的衣服裤子都扔在沙发上,各种文件散得满地都是,但他不在乎,那些于他而言已经失去作用的文件和废纸没差,他懒得收拾,走过路过踩两脚。
一副色彩明艳的油画挂在他最喜欢的那张高脚桌左边墙上,他挑了个灿金色的相框,挂上去那天给云迢拍了好几个角度的照片,依旧如石子落入大海。
如今来看,只觉得碍眼,但他懒得动,眼不见心不烦,回卧室补觉去了,昨晚雷雨交加,再有笔记本作祟,他根本没怎么睡着,没着凉都是万幸。
走着走着,让什么小玩意儿给硌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烦躁地低下头,视线里闯进个不太眼熟的丝绒袋子,脑子里不紧不慢地冒出生日那晚他和文生在夜店门口分开那一幕——两颗骰子。
没和文生彻底翻脸之前,他还留着那些小礼物,从海城回来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追着云迢跑,回家基本是倒头就睡,也忘了处理这些东西,这个小袋子估计是他哪天丢开文件的时候一块碰下地的。
“操,你他妈也给我找不痛快。”他暗骂一声,一脚踹飞,木雕 磕在墙壁上,哗啦啦响了两声,又落回地上。
他回卧室拉上窗帘戴好耳塞,一头蒙进被子里,怕自己想太多睡不着,又爬起来吃了三粒感冒药,他对这种感冒药非常感冒,吃一颗就犯困,两颗眼花,三颗长睡不起,所以他一般都买上一整瓶放家里当安眠药吃。
一觉醒来,头痛欲裂,梦见自己在打丧尸,打着打着开始跑酷,跑着跑着掉进了水里游泳。
然后他就去了厕所,再晚点都尿床上了。
左右两个耳洞长好了,戴着银质耳棒,不凑近看几乎看不到,范旻提过送他一套时下最流行的耳坠,他十动然拒,对范旻的审美不敢苟同。
早上一回来他就躺下睡了,这一睡七八个小时,再睁眼天又是黑咕隆咚的,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夏逸尘起床洗了个澡,总算精神起来,听着评弹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下,散碎文件摞好放到高脚桌上,还清了清文生送他的东西,一股脑扔进垃圾袋。
换鞋准备出门时,一个崭新的纸盒闯入视线,是早上那个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