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收到的千万条批评其中之一。
所以他后来再没主动进过厨房,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经济学。
“你做的?”
“云迢?”
母亲喊了他两声 ,放下筷子,依旧一副不喜不怒的模样。
云迢定了定神,头部微微下沉。“是我做的。”
这家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古怪,之前听云迢提起,夏逸尘还以为他家人除了严肃些,还挺开明的。
没想到一个包子就让室内温度降至冰点,他嘴里还嚼着豆角,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挺好吃的。”云迢等待批评期间,云父却尝了口肉包子,肯定道,“做得不错。”
刹那间,冰消雪融,云迢猛然一震,向来波澜不惊的表情蜿蜒出一道裂痕,似乎对这句话极为惊诧。
云母几度想开口,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安安静静吃起了饭。
秉承着食不言的传统,直到吃完,桌上都没有人再说话。
饶是夏逸尘没脸没皮惯了,在两位长辈的压迫下也抬不起头,说到底,他对云迢的了解还是太浅了。
吃过晚饭,夏逸尘总算收到了对他厨艺的赞赏,不然他都要以为自己真是退步到索马里大海沟去了。
厨房有洗碗机,夏逸尘把大家长安排在客厅喝茶聊天,动作麻利地收拾起了餐桌。
云迢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但夏逸尘不让他动手,一动手他就急。
“你这手是干这个的吗?!回去给我拉小提琴。”
“……我不会。”云迢略带委屈地说,“没学过。你要听卡林巴琴吗?”
对于这种小型乐器,几乎够得上玩具的范畴,夏逸尘略有耳闻,但是他没想到云迢居然也听说过,甚至还会弹。
他垂首轻笑,问:“偷偷学的?”
猜也猜得出来,云家家风太严,给小孩留的喘息空间太少,云迢想要花时间认真学好一门乐器几乎是不可能的。
往安静的客厅瞟了一眼,云迢才压低声说:“嗯,爸妈不让我玩。”
但凡孩子都有一段叛逆期,云迢被束缚在一层层锁链里,像是被定型的观赏花卉一样,出生起就注定了以后要长成什么样子,就是在这样窒息的环境里,云迢只能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乐趣来获得暂时的轻松。
和夏逸尘结婚是他最出格的一次。
“那等他们走了你给我弹。”夏逸尘贴在他额头上用气声说。
“好。”
在他们待在厨房的期间,云母把房间各处都看了看,对他们夫夫生活和谐这件事持深刻怀疑态度。
十几分钟后,夏逸尘和云迢一块儿回到客厅,还没坐下,云迢就被他爸叫去了书房。
剩下夏逸尘和云母一人占据一个大沙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小夏。”她打破沉默问,“你和迢迢分开住的?”
没瞒过去,这也在夏逸尘意料之中,云迢并不知道他的生活习惯,只是尽力营造出了一种假象。
而夏逸尘今天的目的就是保护这种假象,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啊,阿姨,我确实是和迢迢住一起的,只是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今天才回来,迢迢爱收拾家里,我刚回来还差点以为进别人家了呢。”
谎言有点拙劣,云母却松了口气,看破不说破,至少这人是向着云迢的。
“迢迢他啊……他和我们太疏远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很听话,生命中好像只剩下了工作……”
云母抱着一杯热茶,语气里满是怅然和愧疚。
夏逸尘安静地倾听着,他想要知道的云迢的过去。
“外界评价他是工作机器,他很少有感情外露的时候,沉默寡言,只有面对媒体的时候会为了公司多说两句话,他还是很听话,却离我们越来越远,明明小时候也是个机灵活泼的孩子。”
“为什么?”夏逸尘攥紧了手,终于忍不住问。
云母喝了口茶,笑着看了他一眼,视线回收落在荡漾的茶水上。
“是我们的错,把他逼得太紧了,总是要他一丝不苟,不允许他犯错,久而久之,他也逼迫自己摒弃一切,一心只为壮大集团。”
“其实三年前,我们就给他安排了联姻对象,那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反抗父母。”
三年前?夏逸尘捕捉到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忘记的东西正一步步返回来。
云母接着说:“我们给了他三年,让他自由选择,没想到,他选了你。”
夏逸尘从投来的视线里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满……也对,他看上去的确像个傍大款的小白脸。
他抿唇微笑,不闪不避地看回去,余光瞥到地毯上小山包一样的零食,有点可惜。
如果不是要招待他们,他现在应该抱着云迢边吃零食边看电视。
“我会对迢迢好,”他保证道,“他会一直开开心心。”
没有人能返老还童,但他可以把云迢缺失的童年欢乐都补回来。
或许是被这句开开心心给刺到了,云母的手抖了一下,茶水荡出一圈圈波纹,她又喝了口茶。
他们给云迢拿过很多东西来,茶饼和醇酒,云迢照单全收,却从没开过封。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云迢这儿喝到一口茶。
“如果你只是图钱,云家给你的足够你花十辈子,但你要是伤害迢迢,我和他爸绝对不会饶你。”
夏逸尘微笑点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