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365天,时间太长,夏逸尘几乎是从三年前的元旦开始回想,奈何来来回回每天就那么些同样的事儿,反反复复,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几次旅行和那刻骨铭心的一天,他对其他日子也没有很特殊的记忆。
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那个本就足够混乱的夜晚还出现了个小插曲,他刚从邵小南跟前离开,独自喝酒买醉,脑子一抽,居然随机拉了个路人吃嘴子,最终被赶来的好友拖死猪一样拖走。
想到这儿,他后脑勺烫了一下,像有个小人儿往他天灵盖扎了一针,浑身的穴位都开始发烫,厚如城墙的脸皮也飘上一抹薄红,原来他还真有当渣男的潜质……
可他自己都不明白当时的冲动从何而来,或许是对方的眸子很亮,像浩瀚星海,又或许是对方身上的味道太让人有安全感,总之他抱着人啃了会儿才被迫撒手,完事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之后他也试图找过这个人,但一无所获,那股无法形容的气味随着时间慢慢消散,恰如黄粱一梦。
就这么一直耽搁着,逐渐遗忘,也就是今天频繁提到三年前,他才不得已想了起来。
一支烟燃了一半,太久没抽过烟的夏逸尘嘴巴有点痒,但也只想过过嘴瘾,抬手便虎口夺食抢走了云迢嘴上那半支。
香烟入肺,唤起一阵久远的悸动,他不确定这件小事有没有讲明的必要,更担心云迢吃无谓的飞醋。
半支烟的时间,足够他理清思绪,还是决定把这事儿彻底忘了,吐掉烟屁股碾了两脚,斟酌着开口时声音有点沙哑:“太远了,记得去南边玩了两次水,北边敲了回冰锥,西北吃了一肚子沙。”
那时候的他还没这么沉迷工作,一年四季都要拉着邵小南往外跑,许下了要在每个地方都留下两人足迹的诺言,不过邵小南本人更乐意泡吧唱K,嫌弃他跟个猴似的钻山跨海。
恋爱的最后两年,邵小南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恶劣,经常跟夏逸尘对着干,夏逸尘越不许他去夜店,他偏要做午夜的舞池里最靓那一颗星。
他总觉得他才十八,不是快二十八。
但即便邵小南再不情愿,一见他黑了脸,还是灰溜溜地跟着走,所以四处旅行的记忆里也几乎全是邵小南。
一想起来就憋闷,呼吸不畅,如果青春当真喂了狗他都没这么膈应,关键邵小南连狗都不如。
谈恋爱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不在乎,结果临到求婚了,又反悔了,痛哭流涕求原谅,说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有个自己的孩子。
属于是半夜回忆起来都想拿刀架脖子上让人生重启算了的程度。
夏逸尘这人认真起来巴不得命都给人家,但一旦决定断,那真是没二话,老死不相往来都是轻的,分手后他强迫自己跳了十五次蹦极,跟过去人生彻底拜拜。
除非特定情况,他基本不会想起来还有邵小南这号人。
比如现在,这修罗场面挺操蛋的,在现任面前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前任,他心里臊得没边了,赶紧掐断想法,又问云迢要了条烟。
云迢从烟盒里弹出两支烟,递给夏逸尘一支。
夏逸尘左右摸了摸兜,啥也没有,比脸都干净,剩俩钢镚还在,穷得叮当响,这软饭吃得他问心有愧。
一点火星慢慢靠近,夏逸尘撩眼看去,云迢压着眉头举起打火机,他嘴上的烟已经点好了。
“嗯?”夏逸尘哼笑两声,叼着烟含混不清地说,“不要这个。”
他抽出插兜的右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云迢后颈,微凉的手心挨上滚烫的皮肤,冻得云迢激灵一下,纳闷地朝他吐了口烟。
那只手移至后脑勺,五指张开呈霸道的掌控姿态,稍微一使劲,按着云迢僵硬的脖颈一起贴近。
手指插进发缝,无意识地揉捏,云迢脑中炸开烟花,满眼都是对方高挺的鼻梁,含着烟线条优美的嘴唇。
两支烟头碰在一块儿,夏逸尘吸了口气,火星就传到了自己这一边,他爱不释手地又摸了把云总的后脑,这才松开。
云迢垂下眼帘,心脏悸动不已,每次嘴唇相贴、视线黏着的时候他都期待夏逸尘能回忆起那一天。
但好在他也没抱太大希望,很快缓过劲来。
只有夏逸尘目光深邃地从他眉骨扫到唇角,一颗不起眼的小痣随着云迢抿唇的动作从唇下翻了出来。
云迢敛着下巴跳跃式地发问,“我们在一起不会有孩子,你能接受吗?”
孩子确实是同性婚姻中的一大难题,有不少人承受不住现实而选择退缩,云迢见过夏逸尘逗孩子的模样,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父亲,可他们不会有孩子。
夏逸尘几乎想要放声大笑,让烟呛得咳了个惊天动地,云迢叹了口气,绕个半圈去给他拍背顺气,可别交代在这儿了,他不认识回去的路。
好不容易咳出肺里的烟气,夏逸尘喉咙一阵灼痛,用力掐了两把脖子,俊脸通红,却满目笑意地问:“云迢,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家那么大的产业,不需要继承人吗?”
“不需要。”云迢果断道。
对上夏逸尘诧异的眼神,他平静地说:“我希望这世上只有一个我最爱的人,孩子会分走爱。”
换句话来说,他连孩子的醋都吃。
夏逸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一时怔然,烟快烫到手指才回过神来。
从前他常常认为只有孩子才能维系一个家庭,孩子是无形的绳索,将原本陌生的一群人绑定在一块儿,邵小南也是因为孩子才决然离去。
上次去老秦那儿洗车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事儿,没想到云迢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把问题抖落了出来。
“你……”他拧着眉问,“你真的这么想?”
云迢坚定地点点头。
半晌,夏逸尘心里好像掉下一块陈年旧疴,砸在荒芜的沙漠里,猛烈的罡风眨眼就将其风化,新生的血肉和春天发芽的小嫩叶似的,搅得他心痒难耐,又想掏心掏肺挠一挠。
他把抽了三分之一的烟拿下来,用食指和拇指捻灭,另一只手笑着抚上云迢的脸:“那我们不要孩子,的确,最爱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云迢要的是完完整整的爱,不是会被其他东西分走的残缺的爱,他允许夏逸尘祭奠已逝的妹妹,却不接受有另一个陌生人投入他的怀抱。
——孩子也算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