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人规定,花儿不能在夏天盛放。
他们在一个夏天捡到了即将凋零的她,送给她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如同开到荼蘼的花一般,即使凋零也将再度盛开。这是这对年轻的夫妻为这段缘分,为自己唯一的宝贝送上的最好祝福。
矢车菊是一种很平凡的野花,这种花的花语是“遇见”;夏弥是一个很不平凡的名字,平凡的人用不平凡的爱为它镀上了金边。后来她为了隐藏身份更换过无数个名字,只有这个名字被她重复的使用。然后仿佛命运线收束般的,在一个荼蘼盛放的夏天,她遇见了一个男孩。
他身上带着出入尼伯龙根的气息以及奥丁的烙印,跪倒在高架桥浑浊的水潭里,好像一座亘古不变的永恒雪雕。
台风过境将一切都切割成破烂混乱的样子,视线范围内倒塌的树木,破了个大洞的砖墙,以及被掀翻的车辆,这些都没有他身上的气息来的破碎。他的手掌撑在柏油马路上,用力的按下几个指印,把路面都按凹陷了,有丝丝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来。
人类渺小、脆弱、情感充沛、语言丰富……可这些都和楚子航没有关系。夏弥睽违许久的对一个人类产生了好奇心。他真的是人类么?他的行为模式和思考方式真的不是她的同类么?
他和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就像一头独狼那样踽踽独行,简直比她还要孤僻。偶尔注视他背影的时候,夏弥会想为什么一个人能把自己活得那么孤独呢?笑一笑会死啊,整天板着一张好像别人欠了他几个亿的面瘫脸。
他默默地一个人在操场打球,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你从他的生活中找不到任何八卦亮点或者是高光时刻,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按部就班的生活,按部就班的长大,无聊至极。
于是她做了一个恶作剧般的决定,她翻开记忆里那些关于“爱”的情报信息,用“夏弥”这个名字和他相遇。
她邀请他一起回家写作业,自己在背后偷偷练习芭蕾舞展示柔软的躯体;又或者在篮球场上穿着短裙,跳拉拉操为他加油。后来夏弥回想起这些青涩到笨拙的勾引哑然失笑,只是那个时候有条同样笨拙的鱼呆呆地咬勾了。他在昏暗的水族馆光线下,气氛暧昧的电影院黑暗里,注视着她的眼睛。
夏弥知道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即使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一次。
她熟练的抹掉了他的记忆,和每一次一样,记住她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她看着他按部就班的毕业,按部就班的就读了卡塞尔学院,接受屠龙的人生目标,变成了她的死敌。
很奇怪的,夏弥依旧觉得他是自己的同类,这个男孩一定是世界上除了哥哥以外最能理解她的人。他们在芝加哥火车站再遇,纽约市曼哈顿中城,六旗过山车游乐园的摩天轮座舱里,当他们升至这个城市的最高点那一瞬间,她又从这个男孩的眼瞳中看到了熟悉的光。
和每一次一样。
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约会圣地,水族馆、电影院、摩天轮,他们都去过了,在每一处他都用如出一辙的眼神看她。很神奇,很不可思议,这是龙王的言灵也无法抹除的感情,即使他没有任何的记忆。
也许这就是在那把折刀刺入她心脏时,她没有撕碎楚子航的原因。
她并不意外楚子航会有这样的决定,这才是他,这个最像龙类的人类。他们是一辈子的仇人,他们也只能当仇人,这一切都是命运注定好的。
但命运注定的不只是惨剧。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再有一个人类能超过他对她的感情。
夏弥站起来,看着对面什么都不记得的男孩,无声的笑了。
“去那里找她吧。”她丢出那柄银钥匙。
去找我吧。
“我把她的一切都留在那里了。”
她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微光熄灭,仰天倒下,轻得像是一片树叶。
开到荼蘼的花终于还是凋零了,但它盛开在了一个人的心里。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在楚子航的心中织出一块保加利亚山谷里织锦般的玫瑰花田,爱歌唱的女孩被埋在花下,连带着她的野心、残暴和谜一样的往事。
但没有人规定,花儿不能在夏天盛放。
夏弥,这个带着爱和美好期许的名字,逆转时光,敲碎命运,它刻进了她漫长的生命里,变成骨血融入她的身体。
她再度盛放了。
盛放在荒瘠的土壤里,盛放在地球的光里,盛放这个世界里,盛放在一个男孩眼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