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年轻耆长神采飞扬,看见谢辰阳和闻非后更是高兴,远远便高呼道:“二位兄弟!可算是找到你们啦!”
这浮夸的声势让闻非不禁有些眼角抽搐,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朝鲁耆长对于排场的追求,还真是从一而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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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隶属于州府的衙役,跟着来的还有王良和秦北。
大老远的王良便看见了谢辰阳的身影,只待朝鲁停驻他便立刻冲了上去,正要来一个飞身熊抱,怎料谢辰阳好似预判他的动作,巧妙转身躲过,王良没刹住车,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后方的秦北看不下去,大发慈悲拎了一下他的后领,好不容易才让王良站稳了。
王良喘匀了气,眼泪汪汪道:“都……主上!闻大夫!这两日我们几乎把整座西山都翻遍了,可算是找到你们了,吓死我了呜呜呜……”
许是太过激动,王良险些就将谢辰阳的身份说漏了嘴,秦北见状直接对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这才让他收住了话头。
王良被揍了一顿虽然闭了嘴,可还是一脸委屈地呜咽着,这两日的情形只得由秦北来禀报。
“主上,游鱼舫上下仿佛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掌柜聂五当晚也同你们一样跳下了悬崖,至今死生不见踪影。我已给在北境的弟兄们递了消息,命他们加紧追查,只要他还未离开大晟边境,一定能查到。”
谢辰阳抬手将王良又想凑过来的圆脸推开,冷声道:“此人背后是北陀王族势力,恐怕早就逃遁回北陀了,我们想要活捉他怕是没那么容易。”
早在秦北开口之前,闻非便意识到他们几个应是有事商量,很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只不过王良的表情太过引人注目,惹得她不禁又无奈又好笑地多看了两眼。
这王良原本看着敦实,不曾想竟是个哭包,而一旁的秦北此时装扮成中年仆从的模样,若不是嗓音有些耳熟,闻非还真认不出他来。
放眼望去,此次跟随朝鲁过来的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均是官差装扮的寒州府衙役,倒是没有看见苍狼的身影,不过以他的身手,想必是躲在暗处了。
闻非原本只是不经意扫视一圈,没想到竟在队伍里发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她心下一惊,立即转头去寻谢辰阳,对方的目光也恰好落到她身上,二人眼底均是暗波流转,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
那边是他们曾在大凉州遇见过的,元沙的贴身护卫,战科。
战科此时一副州府府兵装扮,却一脸冷漠地站在一旁观察众人,就连朝鲁也没有吩咐他做事,显然对他的真实身份有所了解,只是不知他跟来这曹禾村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闻非抿了抿唇,靠近谢辰阳扯了扯他的衣袖。
若是战科与朝鲁有所勾连,那曹禾村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决不能交到他们手中。
谢辰阳好似明白她内心所想,低声宽慰道:“莫急,依我看这战科此时过来,不一定是与曹禾村背后之人有什么牵连。且不论朝鲁自称与元沙是表亲,王族之人做事一向讲究师出有名,若他们真的想做些什么,过后悄然派人来便是了。像战科这种有名有姓的护卫,既然敢直接露面,至少说明他今日不是来杀人灭口的。”
闻非皱眉道:“这些村民交到寒州府手中后,会如何?”
谢辰阳沉吟片刻,道:“依大晟律法,私藏土地人口,以叛国罪论处。曹奉虽然疯了,可他毕竟曾是村长,死罪是免不了了。还有那位自称是‘曹老夫人’的方嬷嬷,有了她与天香楼私交的凭据,当判流刑,不过她这把年纪,流放与死罪又有多大区别。至于其余不知情的村民,若无他们参与炼毒害人的直接证据,经过核查后会纳入寒州府管辖,自此便是名正言顺的大晟百姓了。”
原来这才是他一把火烧掉花田的真实原因,没有了毒物源头作为实据,这些从始至终不知实情的村民自然可以被网开一面。
恐怕从谢辰阳得知这里有一大片开山花田那一刻起,便已想好了全盘处置之法。
说罢,他换上一副无辜受害者的表情,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去跟朝鲁交涉起来。
虽说是因着家中关系当上的耆长,可朝鲁一向自负栋梁之材,听谢辰阳简单讲述这曹禾村骇人听闻的过往后,只是惊诧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当即下令带来的衙役着手处理。
有了寒州府的接管,至少村民们接下来的生计不成问题,短时间内也不必担心北陀人再对他们下手了。
闻非看着衙役们有条不紊地询问和登记村中人口情况,忽的想起什么,转身一看,怀月公主果然已经不见了。
不仅如此,就连方嬷嬷也恢复成拄着拐杖的“曹老夫人”模样,一副万大事听从官爷安排的温顺老妇人模样,像是早已对自己的下场有所准备。
这堆主仆蛰伏曹禾村多年,也曾作恶,如今得了应有的惩罚,也算是因果报应。
衙役办案闻非不便插手,于是继续回到原位,处理剩余的伤者。她总觉得事情未尽,心有戚戚,忽的抬眸望去,果然发现了不远处正在帮忙分发食物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竟是小晴。
小晴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站起身回望过来。小姑娘双目含泪,却始终没有让一滴泪落下,发现对方是救治过自己和母亲的人,只恭敬地福了福身,又低下头继续做事了。
闻非想要上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以自己的身份还有什么可说的,步子被死死钉在原地迈不开。
恰逢谢辰阳吩咐完朝鲁,见闻非望着小晴,神色不明,轻声道:“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她或是闻大夫的过错造成的。至少你救了她母亲的性命,她在这世上依旧有锚点。如今牢笼已破,往后余生,便是海阔天空。”
谢辰阳的话好似一枚针,猛地刺醒了闻非,随后又将她推入另一个泥潭。
诚然,只要有锚点,人便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纵使经受困难,也能含着一口气活下去。
可是,她的锚点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