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推开朱六奇的手:“你懂什么,这是杀杀她的威风!让她知道旭间县的规矩是怎么样的,况且,你是书生,你不用为生计奔波自然不懂我们百姓的苦,春耕要费多少时间,春耕后呢?拿什么买米吃。”
“去年不也记了吗,也没耽误过日子啊。” 朱六奇死死抓住七叔不肯松手。
“滚,我揍死你!” 七叔抬手就打,围观的口头劝上几句后也不再说话了,都乐意看这出叔叔打侄子的好戏,而七叔越打越起劲,他打的不是朱六奇,而是不远处充耳不闻的望主簿。
望涯瞥了眼热闹处,对唯安道:“回县衙报官,有人斗殴。”
叶春认得唯安,见她来报官,就知道是望涯那头有了困难,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于是带了几个人到码头去,等他赶到时,朱六奇正坐在地上哭,双手仍死死圈住七叔的腿,旁观的在此之前也出手拉扯了七叔,一圈人各有各的心思,嘴上劝着朱家叔侄,眼睛却随着望涯越瞟越远。
“望主簿!” 叶春朝远处喊道,那头的望涯正在丈量一条漂亮的渔船,听见叶春的动静也不抬头,拿起册子仔细记下。
一旁的妇人用手指戳了戳望涯,见望涯抬头,又指了指远处,磕磕绊绊道:“叶,叶县尉。”
望涯这才循声看去,朝妇人颔首:“多谢,倘若渔禁时生计上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到县衙找我。”
妇人听懂了,连连点头,看着望涯朝叶春的方向走去,隐隐觉得自己的事情大抵会有着落了。
“什么事,还惊动叶县尉亲自跑一趟。” 望涯笑问。
叶春看看唯安:“你的小书童报的官,说有人斗殴,我想着大抵是你出事了,这才赶过来。你也别跟我说拐子话,究竟发生什么了?”
望涯将册子递过去:“斗殴同我没关系,有关系的只有这条小船。你瞧,他让我将这条船记在渔禁的册子里,你说我该不该记?”
叶春看看册子,再看看船,最后看看朱七,张嘴就骂:“你是拿谁当傻子呢,这船从前朝搁到现在,什么时候还能出海了?赶紧配合望主簿把船记了,拉拉扯扯像什么话?!都不吃饭了?”
这话说得功夫深,骂得朱七能听懂,望涯也能听懂。
朱七气得七窍生烟,可叶春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此时不下,后面追究起来连叶春也不好办。
于是踢开朱六奇,仍用方言说了一句话。
叶春这才收起怒色,转头给望涯指了个方向:“那个是他的。”
望涯点头,过去清点渔具,丈量船身,登记在册。
“你看看,就是蛮人,往后好好教化就是了。” 叶春跟在后头,时不时替望涯扶一下尺。
望涯正抄录着,忽然低声问:“叶县尉,你不抓人?”
叶春一怔,随即反问:“这不是给你记上了么,还抓什么?”
望涯吹了吹册子上的墨迹,等它干透,这才合上,转而来到朱七跟前:“你虚报渔船,是为欺诈官文书,按律当杖一百。殴打子侄,是为殴伤亲属,当杖七十。挑衅主簿,是为抗拒官府,当笞六十。”
朱六奇听得心惊,连忙摆手:“望主簿,望主簿他没有打伤我,是是误会,我叔叔他是愚昧无知才犯下这样的罪行,您大人有大量,放,放了他罢!”
望涯瞥了眼朱六奇,恰好看见他的一行鼻血流了下来,朱六奇发觉,赶忙抬袖擦拭,然而越擦越多,变得触目惊心。
朱七见朱六奇慌乱的模样,忽然抬腿又是一脚:“你说的什么鬼话,给我站起来讲,何必这样狼狈!”
朱六奇哭着说:“她要判你的罪啊,会死人的!”
话音落下,四下一片哗然,七嘴八舌地说:“要把朱七杀头了?”
“胡说,分明是吊死。”
“不是,是打死…”
叶春没料到望涯会这样行事,脸上顿时没了笑意:“你这是做什么?”
望涯说:“叶县尉何必着急,你也说了,他是没有教化才这样,他的子侄也说了他是无知才这样,既然如此,我就该把条例说给大家听,让他们明白这么做不对,这难道不是教化?”
她又对朱六奇道:“既然你说殴伤亲属不算,那便作罢,为了生计虚报渔船也情有可原,但对抗官府不是小事,笞刑可免,赎铜难免。明日,朱七同保长一道携赎铜到县衙签字画押,此案才算了结。”
朱六奇闻言,连连道谢。
叶春也无话可说了,只得趁望涯反悔前先让衙役回县衙。
热闹散去,叶春算是明白,眼前的这个主簿,她有自己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