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理惠。
姓氏是家族给的,名是母亲取的,人生轨迹是父亲规划的。
二三十年来她过的还算顺遂,无甚让她操心,无甚让她难过,无甚让她在意。
她以为未来也会是如此,倘若没有窥见,所谓‘自由’。
夜蛾夫人还没有醒来,距离分离肉身与术式的联系又已经过去了三天。所有方法都已用尽,旁人无法再帮助她分毫,只看她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醒来。所以夜蛾正道前两天就让夏油杰和五条悟回家去了,走时还不忘把之前给夏油杰准备的接下来的学习资料交给他。
夜蛾正道这几个月时常坐在卧房的窗边,背对着日光静静地看着昏睡的妻子。在想什么呢?夜蛾正道也说不出来,都是一些很零碎的东西。
有时是五岁初见理惠时候她的样子,天真而冷漠;有时是少年时一起学习时候她的样子,聪慧却单纯;还有她近几年的样子,温柔又坚定。
究竟什么样是她呢,他总在重复认识着她。
因为家族的关系,他们很小就认识了,那时候的他们甚至没有完全掌握术式,末流家族独子和家族式微的独女在一场不起眼的晚宴上相遇。他觉得,是命运在让他们相遇,整场晚宴下来,只有她不会嘲笑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第一次缝制的咒骸。
后来两人成为了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练习术式。那时候的咒术界在一摊泥泞里已经呆了许久,没有一点新鲜劲,每个人、每个家族都在这摊烂泥里挣扎着、搅弄着。只有他们装作不知,仍是按部就班地活着,从幼年一直到了少年。
她会帮他分析咒力分布与咒骸更好地建立联系,会在他最初朦胧触碰到自己理想的时候坚定地支持他;他会给她缝手绢,帮她做插花课作业,陪她隐瞒家族偷偷出去旅游,在她笑的肆意的时候与她饮酒碰杯。少年人有的爱慕,早就化在了生活的分毫之间。
再后来,家族之间的合作让让他们更加紧密,在咒术界微微崭露头角的他一时间受到了许多关注。只她依旧,在他身边沉默的支持他,让他他更加坚定在了自己的路上。
他们一直很默契,多年以来如此。夜蛾正道坐在床边,握着妻子的手,只轻轻一下微动,他知道是对方的意识逐渐清醒了,在试图回握。
“……正道。”夜蛾理惠只觉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身上僵硬的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就连嗓子也因为多日不曾发声而气虚微弱的说不出话来。
夜蛾正道觉得此刻千言万语皆不能表达他内心万千,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喂给她。
夜蛾理惠就着夜蛾正道的手喝了两小口水,才觉得自己仍存留于这个世界。她的手很凉,夜蛾正道握着她的手也很凉,与这越发沉闷的天气格格不入。
这几天来,她看似沉睡着,实则是在与肉身的衰败抵抗,只是现在灵魂刚刚压倒过肉身,才堪堪醒来。
但她不会告诉夜蛾正道的。
夜蛾正道说过她单纯,但她只觉得倘若世上一定要选一个单纯的人出来,她一定会选择夜蛾正道的。
很久之前,夜蛾正道就曾向她提过他认为他们的相遇是命运的安排,却不知是她先看到了一直带着丑丑咒骸的他独自坐在庭院内,对其他孩子的恶意仿佛置若罔闻,只是拿着针低头缝着咒骸的衣身。于是她第一次违背了家族的意愿,在晚宴的时候坐在了他的旁边。
他们的开始是就是她带着朦胧的不纯之心,又何谈后续呢。
后来他们一起长大,他帮她做的插花作业、缝纫作业,其实这都是家族为了用她能更好交换利益做的培养。甚至还有他们的婚姻,她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其实当时家族本想把她作为礼物交给另一个家族,只是他的才华适时的被发现了,才转而将她变成绑定他的工具。
只有相识之后,他的表露出的率性、理想、纯粹还有真诚才是真正带给她一丝外界的风口,让她能在这个泥泞的家族、腐烂的咒术界窥得名为自由的东西。
真可怕啊自己,夜蛾理惠想,带着这种不纯的念头,依旧盘桓在此,还妄图借此实现真正的自由。
“正道,我没事了哦。”夜蛾理惠被夜蛾正道扶起,后背靠在了竖起的枕头上,看着自她醒来以后就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夜蛾正道,出声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