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倒也不是他相信太子的品德有多高尚,而是谢忠曾经多次与母亲争吵,他依稀听见某些字眼,后来母亲病重,也不愿再见谢忠一面,又想起分明邓冲勾结外国一案疑点重重,他却不再深究。
谢忠有问题,与皇室有关系,他得回衍都来。唯一得知内情的恐怕只有当初力求真相的曾朔,于是他救下徐如是,以此换取曾朔的线索。
“徐大人不说话,想必对这事也是有怀疑的。冯正的官位是买来的,那钱去了哪里?太子又碰巧被举证大量敛财,贪污受贿,曾先生能抱着一身功绩荣光回乡,却不顾性命也要保太子清白。”
听到谢清晏提及太子的事,徐如是不再维持表面的平静,坐直身体,言辞恳切:“太子殿下与先生,绝不是那同流合污之人。”
谢清晏笑着点点头,他找对人了,徐如是激动的模样,就是突破口,他会告诉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民间皆传言我与谢忠不和,甚至有人骂我不孝,我虽不在意,但我希望徐大人清楚,我不是无缘无故要与生父决裂。”
谢清晏突然提起定远侯,意有所指。徐如是几乎一下子明白,谢忠在这里面也有参与,所以谢清晏回都城来,不光是为了减轻陛下忌惮,还要查一查其中的某些关联。
徐如是垂眸沉默,良久,他开口:“曾先生住在扬州洪德县苍云乡。”
“多谢。”谢清晏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不错,我先走了。”他莞尔一笑,眉眼漂亮得不像话。
徐如是望向身姿挺拔的人影,谢清晏助他从朝廷全身而退,不叫那盆脏水泼在他身上,就此污名伴余生,这些徐如是都清楚,他十分感激谢清晏。
想起谢忠在其中可能有关联,徐如是暗自叹了口气,谢世子正义凛然,倒是与定远侯全然不同,但愿他没有信错人。
徐如是拿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悄无声息出门。
该去与殿下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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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璟正待在仁医堂里,给乔天川熬药,幸而他们去得及时,乔天川受的尽是些皮外伤,需要好生将养。
他打开门看到背着包袱的徐如是还愣了愣,他听说了朝中的事,却没想到徐如是竟然要放弃官职,回乡隐居。
“徐大人没事?太好了,没有牵连到你就好。”
徐如是摇头:“让殿下担心了,我没事,那日殿下不慎落水也有我的错,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只是我辞了官,想在走之前与殿下见一面。”
“与大人无关,是我自己不小心。”
“那日殿下与我做戏,我明白殿下的担忧与防备,不让世子知晓我们的关系,但世子救了我,我才能在这次风波里安然无恙,或许殿下能尝试相信他,我要走了,希望殿下日后能有可依靠之人。”
殷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他明白徐如是的良苦用心,在这四方都城里,他无人可信,也无人可用,最终低低应了声好。
他问出内心萦绕许久的疑惑:“敢问徐大人,你为何要辞官,放弃这大好仕途?”
徐如是郑重作了一揖:“这仕途不要也罢。”他苦笑,“与朝中人同流合污,我做不到,我承认我没有老师的风骨,有一次的诬陷我便会畏缩不前。如今朝中局势混乱,也不谈发挥才能为大衍出一份力,若日后殿下能荣登大宝,我一定支持,殿下别嫌弃我就是。”
这就说得远了,殷璟并没有争皇位的心思,他只想还殷宁清白,而后这副病体能活多久便活多久。
“总会拨云见日的,徐大人。”
徐如是何等聪明,殷璟对皇位避之不谈,他心下了然:“会的,也愿殿下日后愁绪尽散,如风自由。”
临走时,殷璟叫住徐如是:“徐大人!”
徐如是在马车前转身,殷璟快步走上去,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请求道:“在这都城里,我无人敢信,也无人可用。我知道徐大人也不甘心就此回乡,埋没一身才华,可否愿意为我留在这里,我需要你。”
殷璟最是懂得如何劝说人心,一句句都戳到徐如是的心窝子上:“我在宫中能用的人仍然很少,我无人敢信,徐大人在朝中的时间比我长,我希望大人可以助我,你努力这般久,才走到这一步,难道要就此放弃吗?”
难道回乡就能甘心吗?寒窗苦读多年,不就是为了期盼有朝一日,能建设清明的政治吗?徐如是沉默。
他沉吟许久,最终郑重地点头答应:“好,今日有殿下极力挽留,在下一定尽己所能,为天下贫苦百姓搏一个前程。”
殷璟目送马车渐行渐远,他在风口处咳了几声,手遮住嘴,他要找个机会离开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