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其实扎的不深,包扎后刘建还有力气跑去勤政堂外涕泪横流地求公道,康安帝被他的哭嚷声吵得头疼。
事一发生,这边康安帝便知晓了,他已到暮年,皇权有一部分外放,他悉心培养多年的太子,犯了丑事,才被他废掉不久,还没有要再立储的意思。
余下三个皇子中殷淮占大势,堂堂兵部尚书都被收买。刘建是见风使舵的性格,不知有多狗腿听话,若不是他的好儿子在背后支使,怎么敢对皇子口出狂言,只是刘建机灵,虽吊儿郎当,却没有太大的过错。
如今本可以借此机会将他撤职,但刘建不是个傻的,先入为主,说四皇子私带刀刃进宫,这下反倒是殷璟的不是了。
“虽四皇子也有错,但你作为官员出言不逊,你退下吧,此事朕不会罚你们任何一人。”刘建还要再说,康安帝皱眉闭眼,靠在椅子扶手一侧,看上去烦躁不已。身旁站着的大太监孙茂成很有眼色地“请”人退下。
待他走了,孙公公站到皇帝身后,轻轻用手给他按摩头部,康安帝眉头松了一些。
“这刘尚书,未免也太失礼了些,奴才愚钝,为何陛下没有降他的罪?”就算是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老人,有时候也看不懂康安帝的心思。
康安帝仍微闭着眼,声音已经有些苍老,慢悠悠开口:“他们两人朕都没有降罪,四皇子倒是比朕想象中更为狠心,二皇子坐不住,刘建心有不服,定会再去找四皇子麻烦,就让他们斗吧。”停顿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什么,说,“你去把谢清晏给朕叫来。”
“诺。”
借殷璟之手削弱殷淮的势力,这便是帝王的御下之术。为了确保殷璟这枚棋不会在这次就被毁掉,康安帝又找了一个保障——谢清晏。
出了勤政堂,孙茂成眼神一瞥,旁边候着的小太监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陛下不打算处置刘大人,又请了世子过来,你去告诉四殿下,他会明白的,记得要悄悄的。”
殷淮正在矮榻上半躺,看下面跳舞奏乐,消息传到他的武德殿,气的将桌上点心酒壶全都推倒在地,哗哗啦啦一片,惊得舞女慌忙跪倒,瑟瑟发抖。殷决不在,这些人和物临时都充当了出气筒。
“父皇铁了心地要保四弟,保得住吗?”声音阴侧侧回荡在殿里,没人敢吭声。
殷决此刻在自己殿里的书房练字,墨香萦绕,非常修身养性,亲信来报,说二皇子发了好大的脾气,殿里的东西摔了一地。殷决听到话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早有预料。
仅凭嘲讽、欺辱、干杂活就想让殷璟受不了,自己退出,不可能的,雕虫小技。他看的出来,殷璟能在过去多年坚忍,内心韧性非常人可比。
接下来殷淮想做什么,殷决大概也猜得到,殷淮高傲,一定受不了殷璟越来越得意,骑在他头上,正因如此,他只能看到表面,觉得殷璟不过蝼蚁,但实际上不管殷璟有没有大用,目前是皇帝一定要留着的。
“明日起我称病告假,闭门不出,也不见人。”
他要静观虎斗,永远在旁沉默透明也不一定会是坏事,最后黄雀在后的难保就不是他。
刘建被殷淮叫到武德殿狠狠地痛骂一顿,吓得他连连求饶,说自己将功折罪,已经想好计划了,一定将四皇子拖下水。
殷淮支着头靠在榻上,问他什么计划,刘建恭维地笑,说:“二皇子瞧好戏便是。”一脸谄媚。
反正不会是什么精明的事,但殷淮懒得管,姑且就再相信一次,事情没成大不了废掉这个棋子。
“嗯。”挥挥手让刘建退下。
刘建出来后擦擦汗,可算糊弄过去了。
虽然殷淮之前给他好处,但光见钱眼开是做不到这么忠心的,他在兵部捞的不少油水都被殷淮查的清清楚楚,一旦上奏,他的余生都会在黑暗的监牢中。
命都捏在殷淮手里,只得老实地为他鞍前马后。
-
这一天殷璟在康安帝赐给他的凝云殿里昏睡,想像往常一样睡一觉便好,偶尔清醒一瞬,想起昨日的事,郎中总千叮咛万嘱咐地,叫他不要情绪激动,但他似乎还是克制不住。
刚回宫自然不能驳了皇帝的面子,这几日他都住在凝云殿,房间布置得很豪华,自然也安排了好几个婢女。
当时殷璟初来这里,几个小姑娘聚在一起嘀咕,风远远将她们的笑声传过来,殷璟听到她们说四皇子是宫里生的最好看的,其他皇子都比不上。这些是新入宫的小宫女,被派来这里,胆子大得敢在私下议论主子,殷璟只垂眸浅笑,当没听见。
殷璟窝在被子里,感受着绸缎带来的凉意,睡梦中仍皱眉。他睡的很不安,一直睡到日落黄昏,殷璟缓缓睁开眼,发了一身的汗,他不习惯别人在旁边伺候,将人都遣去了殿外,此刻屋子里外都只有他一个人,自己费力地提了一桶桶水来沐浴。
长腿细腰,白皙纤细,很完美的身体,使得心脏左侧两寸的肩上的一道疤有点显眼,很小的圆孔状伤疤,不注意看是看不到的,沉在水里,殷璟舒服了许多。
沐浴完只穿一件中衣,白日里睡的太久,到了晚上他只好通过画画来解闷。手上随便动着,一个少年跃然纸上,回神过来,殷璟意识到自己画的是谢清晏。
殷璟:……他沉默片刻。
怎么会画出他?怪异感更加强烈,殷璟毫不留恋地将画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又搓搓脸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此刻的谢清晏正在侯府院子里,赏月,一手支着脑袋,石桌上还有几盘糕点,但谢清晏碰也不碰,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似乎在发呆。
这是谢清晏烦闷或者是难过时习惯的动作。
至于为什么谢清晏心情不好,可能是因为白天去见了一回康安帝,回来以后那上挑的眼尾似乎都平了。
玄白抱臂站在暗处,看到原本安静的谢清晏突然打了个喷嚏。
玄白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不是在郁闷吗?看来为了装风雅穿的太少。
仍穿着白天的好几层外衣的谢清晏,疑惑地吸了吸鼻子。
……
今日殷璟还是来了,刚跨进兵部院子的门,一群人,都是副手、太监、侍卫,在他面前站成一排。
刘建站在最前,讨好地笑:“见过四殿下!”他一带头,后面的人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跟着行礼,声势浩大到让门外经过的人都频频侧目。
殷璟:?
随后尴尬地让人起来。刘建赶紧又过来扶着殷璟,弓腰缩背的样子,哪里像堂堂一个尚书,和前几日颐指气使的刘建更是判若两人。
殷璟不喜欢这种触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过一步。
刘建相当恭敬:“四殿下,从前是臣怠慢,殿下扎臣一刀也是应该的,都是臣的荣幸,希望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从今往后臣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不必,刘大人若无事,我便去藏书阁看书了。”
“不不不,陛下让您来兵部,怎么能做这种杂事呢,臣请您移步政事堂,处理文书卷宗。”刘建连连摆手,眼珠滴溜溜地转,打着算盘今天是一定要把殷璟安排到政事堂才能进行下一步。
殷璟心道:我看起来真的很傻吗?
如果拒绝,之后还不知道又有什么花招,殷璟点头:“好,那就麻烦刘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