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朝六部集中设在皇宫宫墙外的西侧,为勤务院,院外东侧建长廊与衍宫内部连接,名“千步廊”。
勤务院建的极规整,各部均有独立一院,互不干扰,兵部便在勤务院东侧,距千步廊最近,能迅速地向皇宫汇报军务。
殷璟入了勤务院的院门,在路上的人并不多,且都在忙碌,他穿着并不显眼,一时之间竟也无人理睬,倒也合了殷璟的意。
各部都有两个侍卫在门前把守,亮出身份铭牌便可进入,兵部也不例外。殷璟拿出刻有“璟”字名讳的令牌,两个侍卫接过,看了看令牌又上下看了看他,见是四皇子也毫无要尊敬之意。
“原来是四殿下,卑职还以为是什么人误闯进来,劳烦您稍等,卑职去向刘尚书通传,毕竟兵部也不是娱乐之地,不能随意放人进。”
殷璟听的出来,明里暗里都将他当作闲杂人等,只是他习惯忍耐,今日是回宫第一日,还没进兵部的大门就因此事不满,明日朝堂之上便会有人上奏,定会惹康安帝厌烦,他一个初入宫的皇子,尚未笼络朝中势力,往后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去通报一声根本用不了多久,但两刻钟后去通报的侍卫才姗姗赶来,殷璟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清楚。
“辛苦。”殷璟浅笑,不多计较,进了门。
兵部尚书刘建此刻正坐在大堂,一个四品官员自是应对皇子行礼,见他进来,屁股却抬也不抬,嘴上尊一句:“见过四皇子。”
殷璟点头,刘建斜着眼打量,见他穿粗布衣衫,眼中鄙夷之色更甚,殷璟权当没有看见。
容妃的兄长容成已位至大将军,这刘建最好攀炎附势,恐怕此刻若是他的皇兄殷淮站在这里,他便会是点头哈腰的谄媚之相。
“虽是陛下让殿下来臣这里学着上手宫中事务,只是殿下初来乍到,恐怕也不熟悉,臣也不敢贸然就给殿下安排重要的事,以免无法胜任耽误了时间最后还是臣来兜着,不若殿下就先去藏书阁整理卷宗吧。”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就是在嘲讽殷璟能力不足,做不成事,给他下马威——是皇子又如何,自己是兵部说话的人,即使安排杂事也得去做。
藏书阁整理所谓的卷宗便是无用的杂事之一。
藏书阁是兵部的两层小阁楼,存放战争记录或军队调度、粮草分配等各类卷宗,分门别类,均妥帖放置,不需专门整理。
殷璟早已料到,刘建是殷淮的人,一定会为难他。但藏书阁是卷宗放置之处,他要收集宫里宫外大量的信息,从中找出蛛丝马迹,而定远侯所镇守的冀州,就是他首先要查的目标,去那里正合他意。
刘建心里已经准备好,若是殷璟不情愿,该如何讽刺他了,谁知他欣然接受。
阁中无人,方便殷璟随意走动,翻开一本冀州志,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谢清晏。
衍朝分九州,冀州位于衍朝北部,其北侧与邻国云北、朝来接壤,车骑将军谢忠携其家眷常年镇守边境,谢家世代忠臣良将,独子谢清晏九岁便上阵杀敌。
殷璟手上拿的,正是某一次战争的记录。
【谢清晏孤骑诱一千敌军入谷,谷中设伏使其全军覆没,是为一等功。】
只言片语间便可窥得其中一二风姿。
后来车骑将军谢忠以军功封侯,为定远侯,谢清晏则成了侯世子,十年来胜仗无数,十八岁一场胜利后,皇帝以示嘉奖将他诏回衍都。
坊间关于谢氏的传闻不断,提起谢氏皆是赞赏之语,说定远侯全族为大衍鞠躬尽瘁,功劳最大,其子更是英姿飒爽,容颜俊美,都城中仰慕谢清晏的女子也数不胜数。
有扬自然也有贬,谢清晏自半年前母亲去世,便与父亲谢忠决裂,不少人议论纷纷,有说谢清晏不孝,骄傲自大到不认亲父,也有人猜测其中内情,说什么的都有。
只是终究称赞如潮水,这一点点的脏水根本无法影响谢氏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皇帝身在高堂之上,对于百姓来说遥不可及,而使他们免于战乱保家国平安的谢氏才是能拿来感叹一句的。
但这些赞美传到康安帝耳中,可就不那么一回事了,尽管定远侯府低调行事,也仍是遭忌惮,终于以胜仗嘉奖为由,谢清晏回了都城,从此再也无出城机会。
殷璟突然想起,当初他说他在这里没有家,想必他当时心中所想的家是在冀州。
谢清晏在都城行事低调,也从不触碰兵事,表面对所有人都笑容温和有礼,在各方试探下滴水不漏,不站任何一队。想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远在冀州的谢家,同样如履薄冰,殷璟竟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默默把书放回去,别同情旁人了,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殷璟只想顺利把真相查清,之后他了无牵挂,一副病体能活多久便活多久吧。
每日一来便待在藏书阁中记录信息,倒也相安无事,他也不期望刘建能让他接触军务,只要他们别太过分。
在殷淮的示意下,刘建越来越过分,起初只是嘲讽他、安排一些没什么用的小事,企图将他这个“草包废材”贯彻到底,让他什么也不懂,若是皇帝问起来,还能反将他一军,说他不够勤勉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