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初迟离开的这天早上,楚漆还在睡觉,上午十一点半的飞机,粱满六点半就火急火燎地把她叫了起来。
晏初迟醒来的时候,见她着急的样子以为马上就要赶不上飞机了,一骨碌爬起来,拿来旁边的手机按开一看,发现才六点半,“啪唧”一下又倒进了被子里。
“还这么早。”
得亏她是个好脾气的老板,从小又是粱满照顾她长大,和半个妈一样,不然换做别人,早就闹了。
粱满推推她,她睡得很沉,像条死狗,翻个身用后背对着她,动作非常熟练。
“再眯半个小时,不会迟到的........”
粱满说:“半个小时还能叫眯?赶快起来了,你不和楚漆告个别吗?”
晏初迟听到楚漆的名字,一下就清醒过来:“姐姐?”
她坐起身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骗了,姐姐向来都睡到日上三竿,这时候肯定还在睡觉。
粱满见她投来谴责的目光,赶紧解释:“楚漆专门早起等着你,所以我才这么早叫你,再过会儿她可能就撑不住了。”
晏初迟年纪轻轻迷信得很,听她这么说不高兴地皱起鼻子,“瞎说,好不吉利,快点呸呸呸。”
粱满:“.......”
她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晏初迟的意思,内心非常无语。
“我就一普通人,嘴上随便说说还真能成真不成。 ”
晏初迟不管,缠着她固执地表示一定要她“呸呸呸”才肯罢休。
粱满没想到自己快四十岁了,居然还要被迫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
她终究还是拗不过晏初迟,敷衍地“呸呸”两下,终于让晏初迟满意。
晏初迟飞快收拾好自己换好衣服就出门跑到楚漆门口。
楚漆果然醒着,门缝透着光,没有关灯,晏初迟敲敲门,里边应了一声“进”,听着冷冷清清的,晏初迟光听着她的声音就舍不得走了。
“快进去吧,罗里吧嗦的。”粱满在她身后推她一把,“都结婚了还不好意思啊?”
晏初迟被她说得更加不好意思,红着脸推门走进房间,楚漆靠坐在床上看着书等她,听到声音抬头向她看去,目光很温柔。
“要走了?几点的飞机?”
晏初迟红着脸小声地回答:“十一点半。”
“还有五个小时。”楚漆问,“这里离机场远不远?”
晏初迟算了算,“可能要一个小时。”
“那要早一点出发了。”楚漆说,“东西都带好了吗?”
晏初迟点点头,“提前收拾好了。”
“那就好,路上注意安全。”
晏初迟乖乖应下,粱满在门口听着觉得不太对劲。
这俩人的相处方式怎么这么奇怪,楚漆就像和面捏馒头一样把晏初迟这条傻狗拿捏得死死的,还问得这么仔细,好像在带小孩。
晏初迟这人也真不害臊,二十多岁了,还好意思装乖讨好楚漆,被楚漆摸了脑袋也不生气,反而特别开心。
粱满在门口看不下去了,给两人关上门,退到走廊的长椅上坐着等。
房间里只剩下楚漆和晏初迟,晏初迟在床边坐下,把脑袋轻轻搁在楚漆腿上,小狗一样趴着,失落地哼哼。
“舍不得姐姐。”
楚漆安慰她:“很快就能见面,不用舍不得。”
晏初迟撅嘴:“那也是好久以后了嘛——”
楚漆说:“我们还可以每天打电话。”
晏初迟:“又看不到姐姐,只能听声音。”
楚漆识破她的小心思,绝对不肯让步。
“你乖一点,好好配合治疗,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回来。”
晏初迟把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哼哼。
楚漆顺手摸摸她的脑袋,这几天她rua小狗脑袋的动作越发熟练,每次都能把晏初迟哄开心。
唯独这一次,晏初迟从被子里抬起脸,眼圈已经变得很红,眼泪岌岌可危地挂在眼角,鼻尖也有点红,瞧着倒是可爱。
她哭唧唧地说:“姐姐,我想再摸摸宝宝。”
“我还没有和宝宝道别。”
楚漆无奈笑道 :“好,那你和她说吧。”
晏初迟小心地把手放在楚漆肚子上,俯下身凑近一点,轻声和里面的宝宝说话:“宝贝,姨姨去治病,你也要乖一点,乖乖待在妈妈肚子里,不要再闹妈妈了哦。”
她说:“妈妈现在很幸苦,宝贝体谅妈妈一点,乖乖的,不要吵也不要闹,健健康康长大,平平安安出生,还有一定要让妈妈也平平安安,好不好?”
楚漆在边上笑她:“她又不是许愿瓶,你这么和她说能有什么用。”
晏初迟认真地说:“宝宝听得懂的,宝宝肯定会乖。”
她转头问楚漆肚子里的宝宝,“对不对呀,乖乖宝贝?”
楚漆感觉肚子动了动,肚皮鼓起一个小包,晏初迟把手挪过去,轻轻地用手掌包住那个小小的鼓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和楚漆说:“你看,宝宝答应我了,和我击掌呢。”
楚漆不解风情地告诉她事实:“那是她的脚,手没这么长。”
晏初迟露出一个尴尬又可怜兮兮的表情,“真的嘛?”
楚漆说:“真的。”
她每天胎动几十次,没人比她更了解她肚子里这个活泼顽皮的小家伙。
看来她们的宝宝很不幸地继承了晏初迟好动健谈的秉性,而不是她这样安静的性格。
楚漆倒没有嫌弃,小孩子活泼一点挺好的,很少有人生来就是她这种苦寒的性子,如果她小时候没有经历那么多苦难,好好养在美满的家庭里,或许也能养出个天真活泼的性格。
楚漆看着正轻声细语和宝宝说话的晏初迟,没由来地唤她一声。
“晏初迟。”
晏初迟抬起头,驯顺乖巧地望着她。
“怎么啦姐姐?”
楚漆:“没什么,叫着玩。”
晏初迟被她捉弄却一点都没生气,还很开心地说:“姐姐叫人家名字的时候,声音好好听哦。”
她说:“虽然平常的声音也很好听,但是刚才那声最好听!”
楚漆问:“你很喜欢?”
晏初迟昂首挺胸,不知道在骄傲个什么。
“当然了!在这世上,得有多幸运的人才能被姐姐直呼姓名呀。”
她语气很夸张,说的内容也很夸张,楚漆被她逗得笑弯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似乎看到了楚漆笑眼里的泪光,仔细看却没再看见,好像只是错觉。
晏初迟心里有点难受,觉得姐姐现在心里应该是难过的,为了不让她担心,只能如此强颜欢笑。
楚漆拉起她的手,好像主人抓着小狗爪爪,虽然看起来傻傻的,但是莫名很有爱。
“你到那边以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治病,别让你舅舅接着欺负你了。”
楚漆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
“别忘了我。”
她不想再次被抛弃,害怕被晏初迟忘记,她不知道几个月后回来的晏初迟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或许成熟了一些,稳重了一些,不像以前那么粘她,甚至两人因为长期没见生出一些生疏距离。
她所设想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晏初迟忘了她。
不管其他情况怎么样,晏初迟将她忘记,就是最坏的结果。
楚漆前几天和晏初迟说过一次,临行前忍不住再次提醒。
晏初迟的回答依旧是:“怎么可能忘记。”
她趴在楚漆腿上,乖乖的很有自信地说:“我会一辈子记得姐姐。”
楚漆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我要和姐姐一辈子在一起。”
晏初迟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最后应该是被楚漆赶出来的,委委屈屈耷拉着脑袋,走到门口了还冲里面喊。
“姐姐一定要保重身体。”
梁满把她往外拉,“好了,差不多得了,没完没了了还,赶紧走吧,等会儿路上万一堵车你就完蛋了。”
晏初迟巴不得迟到,这样就能再拖一天。
她问梁满:“姐姐的护工呢?”
梁满说:“马上来了,请了三个,一个照顾吃饭,一个照顾检查,还有一个照顾睡觉。”
晏初迟耳朵竖起,眼神警惕,“什么照顾睡觉?”
梁满:“.........神/经/病,她现在肚子大了翻身困难,晚上得有人帮忙吧?”
晏初迟说:“那以前怎么没有。”
梁满:“我们没想到会有这个需求,楚漆她又不肯开口和我们要,你知道她这人别扭。”
晏初迟不乐意听她说楚漆坏话,不高兴地用眼睛斜她。
梁满:“........你这什么眼神,行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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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初迟走后,楚漆的日子变得浑浑噩噩,训练有素的护每天照顾她的起居生活,也会推着她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但她们很少和她说话,她也不说话,世界骤然安静了下来,就像以前一样。
然而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她开始算想念晏初迟,她把这怪罪在肚子里的孩子头上。
因为这是晏初迟的孩子,所以她总是想到晏初迟。
怀孕八月的第一个周,楚漆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她开始睡眠困难,每晚肚子压迫着浑身脏器,一躺下就浑身难受,呼吸困难,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只有靠窗坐着才能勉强睡一点,后来经常睡不好,本来状态就不怎么样,睡不着觉人一下又憔悴了许多。
照顾她睡觉的护工给她想了很多办法,还是会难受,坐着睡久了腰疼,躺着睡浑身都疼。
她实在有些坚持不住,想着已经八个月了,就去问医生孩子现在可不可以存活。
医生还是要她坚持,她的宝宝还有心脏问题,他们确实不敢保证小孩大人都能安然无恙。
如果她能坚持到九月,宝宝一定就没问题了。
距离九月还有二十多天,以前从来没觉得二十多天能有这么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