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桑城,质铺。
目光一忽儿从少女怪异的装束上挪开,男子转而盯向置于柜面的头饰,猝不防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琉……”
话半戛然。
他顿了顿,细目微挑飞快睃一眼,观少女神色无异,方清清嗓子捻着小短须继续端详。
安子夜佯作不知,视线兜兜转转,落回对方左耳上那只醒目的月牙耳坠。
男子,耳饰,弯月……此地是月桑?
一面搜罗残存记忆,一面揣度,她无言苦笑。
还是回来了啊……
她是穿越者。
不久前,一束异样白光迎头泼下,将她掠至这陌生疆土。
她又不仅仅是穿越者。
只因前世她也曾毫无预料地闯入一座被称之“南乾”的皇城,却是惨死收场。重生后这一世,原以为往事已散,直至今日再度穿越……
“姑娘?”
一声唤,叫安子夜醒过神。
掌柜正好奇打量她。
“此头饰,您是打何处入手的?”少女披散青丝,衣着奇异,实不像能怀揣这等稀罕物的贵客呀。
安子夜闻言不咸不淡。
“自是买的。”
她乃身穿,全身家当放在当下也值不了几个钱,唯剩别在鬓侧的粉茶花琉璃发夹。前世她在宫中见过琉璃物什,晓其珍贵,此发夹的工艺自是难媲,可应也能凭其点彩镶银的玻璃表皮置换些银钱。
杏眸一掀一阖,少女眼底载满清明。
“琉璃,收吗?”
没料到对方竟识货,掌柜面上一闪而过窘色。
“收倒是收,不过……”
他眼珠子微转,夸张掐住小拇指尖儿,“太小,也就值五两吧。”对寻常人家这是笔不小数目了,何况此女衣着落魄,他自以为出价还算妥帖。
安子夜默然,眼帘浅覆,清澈透亮的琥珀瞳凝片息。
半晌她才抬起头,却是拿回发夹转了身。
掌柜大惊。
“姑娘!整个月桑城可只有我这一家质铺,错过就再没地儿换了!”
哪知少女充耳不闻,脚步更未有片刻犹豫放缓。
不像故意在压价。
岂能让到手的好东西溜走,掌柜顾不得熟捻于心的生意经,急喊:“十两!算你十两!”
一只脚迈出的少女终于停下,回头。
“二十。”
掌柜心一沉,脸色讪讪,“姑娘是个厉害人……那咱们敞亮说话,我所言不假,这块琉璃确实小,绝不值二十,十二如何?”
思索几息,安子夜收脚转回。
“十五。”
“……行,就十五两!”掌柜咬牙妥协,应其愿兑了碎银和铜板装进钱袋,推过去换来发夹。
“姑娘日后再有好东西,可莫便宜别家,我给您好价钱!”
少女捏捏挎包,轻笑。
“月桑就您这一家质铺,不找您,找谁?”
听出话里的揶揄味儿,掌柜朗声一笑,亲自将人送出。
甫一踏出,艳阳扑面。
暖和,刺眼,一瞬以为梦醒,安子夜闭上双目,呼吸也骤地放轻。
可待她适应光亮,再睁开。
车水马龙,游人如梭,仍是满目陌生。
少女轻叹,压住失落,换而开始整理当下处境。
诚如所料,她现今所处地是月桑,属前世穿越去的南乾邻国,不逢“故人”,也不知算不算幸事。
安子夜无奈笑笑,正欲思忖去处,却又先被几道落在她裸露手臂上的黏腻目光给惊得一阵恶寒,登时蹙起眉,转头进了街旁成衣店。
她得先寻间客栈住下,复盘好整件事的始末,之后再去租个地方落脚,找份营生,日子还长,不怕没头绪。
这般打算好,换上一身朴素布衣,安子夜心不在焉走出衣帐。
“店……”
骤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她的口鼻。
异香铺天盖地席卷开,少女挣不脱,仿佛失足落入不断下坠的深渊……
*
意识破开混沌时,安子夜已被蒙上眼堵住了嘴,置身一片幽暗,四周静可闻落针,唯窒息逼人的厚重灰尘叫她分辨出,这是间空置已久的屋子。
屋外偶有走动响,却无人踏进。
予她送饭的是个女子,日头升空,暖阳涉至她脚尖,那人推开门,霉风总会夹着脂粉香扑入。
对方虽缄默,喂饭却粗暴,食箸不耐烦挥舞势要磕碎她的牙,气极她一脚踹过去。女子一屁股摔坐在地,却不敢对她如何,只是怒骂几句,又寻来绳索绑住她的腿。
不知时辰几何,屋外下起大雨,像是天被捅穿,哗哗,时伴雷电震耳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