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星遥走后许久,墨尘依旧停在原地,直到觉得自己再也站不住了,才终于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内。
一进房间,他便径直摔倒在地。
此时此刻他格外清醒,清醒到连痛苦都感受得格外真切。
他的脑袋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同时刺穿,两股精神力量拼命撕咬拉扯,剧烈的疼痛如汹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蜷缩成一团,身体不由自主地抽动痉挛,仿佛有人正拿着布满毛刺的木锥,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难受到濒临窒息。
墨尘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趴了多久,待到终于能够重新勉强站起后,他换下被冷汗浸透的衣衫,重新推门走回院中。
他迎着午夜的凉风,仰头去望天上的星辰,今夜寒星潜藏,独月高悬,天上无星,可房上却有一人!
那人斜坐于屋脊边沿,下颚扬起,恰对满月。
皎皎月光下,房上人侧颜轮廓分明,身姿挺拔若临风玉树,束得随性的长发伴着夜风肆意飞扬。
托于掌心的酒坛只略略倾斜,纯酿美酒立时划出晶亮银线,悉数落于饮者口中。
墨尘瞳孔放大,心脏疯狂跳动:星遥,你此时出现在这儿,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离星遥喝到一半似有感应,他放下酒坛,朝下方望去,一眼便发现了令他思念至极的白衣人。
四目相接间,他眸中显出意外与惊喜,嘴角不自觉轻快上扬,露出了一个灿烂又不羁的笑容。
他带着醉意朗声道:“墨师兄!今晚月色甚美!上来一起赏月啊!”
墨尘痴凝着上方的对月独酌者,喉中喑哑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即便对方不邀,墨尘也恨不得立刻奔至房顶,伏在对方身边,告诉对方自己先前说得不是真心话,自己舍不得他,自己想跟他一起走!
不过,无论心绪如何澎湃,墨尘始终一步未动。
余痛未消的白衣人明白,做那些事不过都是徒劳!
离星遥能把自己留在身边一时,却不能把自己留在身边一世。
他是天上星,自己是地上尘,一旦让尘埃又一次感受到了星辰的光辉,它便不能、也不甘再离去。
但星辰终究不属于尘埃,它总会飞往尘埃到不了的高空。
就算离星遥这次愿意带自己多走一段路,可他迟早还是要与自己诀别。
到那时,自己一定会更加无法承受,一定会崩溃的彻彻底底。
何况,一个罪人,哪里还有资格再纠缠星遥?
最终,墨尘端起那双逐渐失去了期望的眼睛,对着上方轻轻摇了摇头。
离星遥收回视线,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
说完,他重新高举酒坛,咕咚咕咚地痛快畅饮了起来。
清冽佳酿一口接一口地顺滑入喉,不辛辣却苦涩。
喝够了,离星遥便将目光长久地投向寂寥夜空,专注地去望那轮无友相伴的银盘圆月。
顶下院内,墨尘不赏月也不回屋,他独自走到角落里坐下,静静地注视着房上人。
他要趁自己今夜足够清醒,最后再仔细看一次他的星遥。
他已经这样默默地看了离星遥十几年了,从懵懂情起,看到入骨深爱,越看便越觉得放不下。
他不确定,若是离星遥再扭过头来对自己说上只言片语,或是再给自己任何一个温和眼神。
自己会不会立刻不顾一切地冲向对方,用尽一切办法强行跟上对方,哪怕代价是最后落得个心死身消的下场。
然而,离星遥自始至终再未回过身,他在屋顶对着明月坐了大半夜。
他甚至都不清楚墨尘是否还在下面,不过他也一点不想去求证,他怕看到得只有空空荡荡的院子。
他抱起酒坛,将最后的苦酒一饮而尽,酒没了,人便也该走了。
离星遥缓缓起身,背对着下方不知有无的人挥手作别,随后轻巧一跃,似云间飞燕般在空中连踏数步,纵上更高更远的屋脊,消失在茫茫夜色。
墨尘红着眼睛,瞭望着他远去的方向。
再见了,星遥。
愿你平安,愿你高飞,愿你得偿所愿。
至于我……
就让我糊里糊涂地过完,这不再拥有真正之你的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