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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年年有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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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喂。”

沈扬戈一脚踏空,在失重感中惊醒,意识浑噩中听到有人叫他。

又细又哑,像是蔫吧的猫崽。

他寻声看去,只见竹竿细的小身板正搀着院里的葡萄架,时不时压抑着咳嗽。

阿鱼脸上掩着块破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瘦脱了相,黑黢黢的眸子显得有些骇人。

“水。”他指了指前面,地上的木瓢热气腾腾地升烟,看上去才煮沸。

沈扬戈手脚发软,他慢吞吞爬起身:“谢谢。”又取了水囊,将瓢里的水小心装了进去。

随着热水注入,嗡嗡音调愈发高亢,在最后一滴水落入时,戛然而止。

沈扬戈系好了水囊,又道了谢,他将冒着热气的水瓢返回原地,掩好门,才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了提醒。

“咳、那边……”阿鱼有些气喘,他的声音从布巾下闷闷传来,“那边是林子。”

见沈扬戈回头,他指了指另一个方面:“村子,咳、在那边。”

那是沈扬戈来时的路。

他看过去,笑道:“没事,我不去村里,我往这个方向走。”

少年没有说话了,宁闻禛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倚在葡萄架下,像是攀援着的枯萎的藤。

他收回目光,继续跟在沈扬戈的身后。

那个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少年的命运——他快要死了,像是一片皱巴巴的黄叶,蜷屈在枝头。

只需一阵风,就会凋零。

可风还没来,身后却传来了一声轻喃:“不嫌弃的话,住我家吧。”

两人的脚步同时顿住,他们回头看去。

少年说完,指了指一旁的房间:“那间有干草,自便。”

说完,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搀着栅栏,慢慢往自己的房间挪动,没走几步就剧烈咳嗽起来。

他捂着嘴,发出急促的气音,浑身颤抖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散架。

沈扬戈犹豫片刻,看向幽深的前方,斟酌再三,还是老实推开了半木门。他捡起水瓢,正想问放哪里,抬头就见少年已经进屋了。

房门在他面前吱呀关闭,很显然,这里的主人并不想同自己这个“陌生人”交流。

沈扬戈握着水瓢,走到右侧的厨房,将它放在门旁的架上,这才进了少年指的屋里。

简陋的杂物房里没有床,堆了几只空竹篾,角落是半腰高的干草堆。空气中弥漫着放久的木屑味,沈扬戈猜那堆干草应该是陈年晾晒的,农家囤着它们引火。

他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幼年时常与这种气味相伴。

宁闻禛站在一旁,看着沈扬戈撸起袖子,他先将散乱的竹篾一一整理,又把蓑衣重新挂回墙上……等到所有杂物都井井有条后,他上上下下拍了灰,开始对干草堆动手。

这是很新奇的事。

他靠着门框,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面前动作麻利的青年。

在幽都城里,他们心疼小扬戈吃过的苦,不舍得让他做杂活,甚至连雷叔都一边笑嗔着他们的“溺爱”,一边从沈扬戈手里夺过刨花刀,赶雀儿般把人哄远。

他们从来不知道,过往已经在他身上刻下印记,它们早已将“沈扬戈”塑造成了固定的模样,骨血乃至皮肉,无论怎么回避,也没法抹去。

沈扬戈其实什么都会,只是他不说。

毕竟知道了,只会让人难受,他不想让他们伤心。

草床铺设已经临近尾声,沈扬戈比了自己的身高,又估算了长度,终于心满意足地坐了上去。

空心草茎被挤压,发出沙沙的声音,绵软又酥脆。

他克制抿嘴,眼底闪过一丝小得意。

宁闻禛看他臭屁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嘴角不自觉勾起。

沈扬戈才躺下,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乖顺地闭上眼,又像是想起什么,一骨碌爬起来,把那根“烧火棍”拽了过来,规规矩矩放在身旁,还盖了一层干草。

“好梦。”他“啪啪”地拍了拍拂雪。

跟个小孩一样。宁闻禛眼里掠过淡淡的无奈,他靠在门外,静静沐浴在月色下。

溶溶银光透过他的身躯,落了满地霜,没有一丝阴影。

*

平静总是如此短暂。下半夜,寂静被打破。

宁闻禛微微侧头,他皱眉看去,只听隔壁房间传来了嘶哑的咳嗽,它是那么剧烈,像是破旧风箱濒死前最后的挣扎,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

沈扬戈几乎是半梦半醒间弹了起来,他的呼吸格外急促,额上满是冷汗,手已经按上了一旁的拂雪。

“呼——”察觉到身旁没有危险后,他松了口气,脸色才微微回复。

此时,理智回笼,他才听出了异样,麻溜起身,快步走到隔壁房门前。窗户里黑漆漆的,隔着薄薄的门板,少年依旧在咳着,愈发急促,声音却越来越小,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断了气息。

沈扬戈叩了叩门,咳嗽停了瞬间,下一刻又更加剧烈。

他甚至连话都说不清了。

情况危急,沈扬戈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之风了,他一把推开房门,透过月光,隐隐窥见床上有个半倚的影子。

他绕过小方桌,扫了一眼,上面空空荡荡,只有凝固的烛泪和小半碗水。

没有火烛,他只能摸索着走近,在黑暗中准确扶住了少年的胳膊:“你还好吗?”

掌中的手臂瘦得惊人,温度冷得吓人,沈扬戈感觉自己仿佛握住了另一把拂雪剑。

“咳咳——”

少年猛地挑开脸,他浑身都在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不断挣扎着。

“你需要什么?我要怎么做?”沈扬戈问道。

“走!”嘶哑的声音传来,少年猛地推开沈扬戈,身子猛地往前,探出床沿。

哗啦一声,似有液体倾倒在地,随即他无力地垂在床边,低着头,像是死了一样。

沈扬戈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动作,空气中,铁锈味缓缓弥漫开来。

他只愣了一瞬,立刻将少年扶起,此时才借着月光,看清他满脸的血迹。

仍有温热的液体从阿鱼的鼻腔、口中不断涌起,怎么都止不住。沈扬戈用自己的衣袖,替他拭去污渍,一点点露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远、远点……”阿鱼气若游丝,强撑着推开了沈扬戈的手。

会染上。

此时,阿鱼浑浑噩噩地想,他向来是村里最懂礼貌的孩子,可现在好像比二胖他们还要粗鲁,他解释不了,甚至连句“谢谢”都说不出来。

如果爹娘知道了,一定会说他是个“蛮崽”,这个哥哥也会失望吧,他那么没有礼貌。

沈扬戈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看着阿鱼的目光一点点涣散,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强行挤出一抹笑:“没事,没事。”

他的声音发颤:“我不怕疫。”

这个字似乎唤醒了阿鱼的神智,那个字不能说的,他又动弹了下,眼里有了些神采,喃道:“不怕吗。”

“对的。”沈扬戈将他小心平放在床上,又垫高了枕头,血污仍然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源源不断洇入被褥。他道:“你等我一下。”

话罢,宁闻禛看着他匆匆跑开,回来时手里正握着拂雪。

破旧的经幡布被囫囵解开,露出了复杂精巧的燮纹剑鞘,一眼看上去就不似凡品。

“你看,我是修道的,刀剑不入、百毒不侵。”他将拂雪递了过去,放在少年手中。

阿鱼指尖微动,他摩挲过线条,脸上依旧是迟滞的茫然,也许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还有呢,你看。”沈扬戈趴在床沿旁,他的声音很轻,举起了右手。

此时,无数荧绿的光点从他身上涌出,它们开始汇聚,在空中汇成光带,围着宿主转了一圈,最后凝成一颗半透明绿石。

绿光莹莹,忽明忽暗,像是悬浮着一颗跃动的心脏。

是木石之心。

宁闻禛呼吸一滞,沈扬戈控制不住它,无法召唤也无法使用,这个至宝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他受伤濒死之际,护住最后一点生机。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猛地上前,只见沈扬戈的左手自然垂落,隐在黑暗中,鲜血顺着指尖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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