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二少爷?朕怎么不知?”
裴立弘立刻皱眉,扬手拂了拂桌上干涸大半的水渍,背手就往墙画边走去。
御书房的南侧,通常是裴立弘与儒臣们一起讨论时政、剖经析典的地方,那里有一整面挂满了诗书词画的墙。
位于右手边最显眼处,赫然挂的是一副工笔稚嫩非常的八骏马图,相较于寻常的骏马图,那副八骏马形态简化,线条活跃,有神而无形,以裴立弘的身份而言,挂在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实在是算不上上乘。
那是裴锦五岁时赠与他的寿礼。
他喜欢的不得了,从挂上起便未曾摘下。
看着那副充满童趣的八骏马图,裴立弘叹了口气道:“谈隽啊…你说,昨日还觉着小九不及朕的膝盖高,怎么一转眼,都要开始为她操心婚姻大事了。”
“臣当时的心情也与官家类似。”谈隽笑着捋了捋须,“只不过犬子心性不及九公主稳当,顽劣不羁,能有哪家千金能看得起他并且收了他,臣已经是万分感谢了。”
谈隽的精明样子,就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谈墨扫地出门,语气别提有多愉快了。
裴立弘这才反应过来,前不久京城里常议的那幢喜事,就出自眼前这位老者府中。
他不禁维护起来:“那是自然,我家小九除了有点爱玩,品性可是比你家那小子强多了。”
谈隽接连回了好几个“是”,然后将话题又引了回去:“儿孙自有儿孙福,官家也不必太担忧,我大兖人才济济,好儿郎多的是。”
这话裴立弘听后倒是没意见,细数朝中上下,三品以上的徐姓府邸只有三家,分别是从二品左金吾卫、正二品参知政事,以及前几年刚升任从一品枢密院使。
前两者现今府上约有三儿两女,最大的不过十岁,自然排除,剩下的…“果然是徐国公府吗?”
“正是。”谈隽顺势一揖,道:“早年枢密使大人同楼兰王女盛氏喜结连理,育有一子,夫妻恩爱亲密无间,如今还剩嫡次子徐家时宽,只是……”
“只是什么?”
话绕在嘴边,蓄势待发,弹指间,谈隽反复斟酌了好几遍才敢开口:“只是老臣听闻那徐时宽似乎已经娶妻,只是那发妻似乎有些奇怪……”
谈隽皱着脸,将那日所闻一一道出,包括年少相伴和天生眼疾。
本想着裴立弘听后会当场大发雷霆,斥责“徐时宽”都已有家室了却还惹得九公主对其倾心,可谈隽躬身等了好久都没听见上面的声音。
“朕就知道!”
裴立弘突然厉声正色:“徐家除了有大狐狸,还有小狐狸,空有好看的皮囊就想直接把朕的小九给撩拨走了?他想都别想!”
谈隽一听,身子又弯下去几分,赶忙恭敬抚气:“水之深浅,官家一试便知。据老臣得知,徐二少爷今年正准备参加春闱,前几次考试下来成绩还算不错,若真有本事突出重围,官家您也算喜纳人才啊。”
“哼,他最好是真有本事,不然...”
裴立弘重重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有家室算什么?”
他声音很低,除自己之外无人听见。
“只要是小九想要的,朕有的是办法。”
***
“公主,你这样对官家说,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又没拒绝父皇,难不成我给他挑了个状元郎他还不高兴吗?”
自然不是此意,秩儿内心多有思虑,却都说不出口。
她担心地看了眼走在前头的裴锦,思来想去还是添上一句:“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可是公主您的婚姻大事,实乃关乎幸福,离殿试还有段时间,再说了,要是让哪个德不配的糟老头当了状元…”
秩儿突然噤声,只因为前头的裴锦已然生气地转过身来,驳斥道:“呸呸呸,你这小乌鸦嘴还不赶紧闭上!真不盼着点你主子好!”
裴锦只快速嗔了她一眼,脚下的步子半点也没放慢,直直往徐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裴锦表面上再怎么要强,可心里都还是稍显发怵。
那徐木头从小时候起便日日看书,夜夜写字,成天就喜欢跟那千百来个白纸黑字打交道,苦读二十载,难不成还拿不回个小小状元郎吗!
哼,要是徐时宽敢在父皇面前大栽跟头,功亏一篑,看我不收拾他!
主仆二人怀揣心事,很快便到了徐国公府。
今日应府上三少奶奶的邀请,小设团宴,兰时在京城虽已待了几年,但认识的人不多,相熟相知的人更不算多。
因是第一次操持这类事物,即便是在盛南昭的提点下,她也不敢太夸张。
“只派人给忠义侯府、荣昌伯府和葛家、谈府下了帖子,邀请几位大娘子和姑娘过来,至于毕大人和晁小将军则是以夫君的名义下贴,约莫过会儿就都到了。”
团宴设在了徐府花厅的位置,绕堂旁水池里的千叶白莲已然开了一回,但耐不住涩骨的冬风呼啸,已不剩些什么。
提前料想到的兰时早早就命人在池子里放置荷灯,荷灯形态各异,靠近池边的荷灯里还放上了香烛,萤火燎燎,香气随风似有若无,胜于无形。
此次团宴,旨在为亲近的友人们疗养生息,滋身健补,同时也是为了能给徐长赢和徐时宽等人打打气,兰时亲自挑选了几味汤膳,由庆丰楼里的厨子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