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初程连连点头,保证以后定然好好练功。
周行把石方巳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一边又问石初程:“今日既得了空,怎么不去你阿姊家?”
石初程摇摇头:“阿耶要紧,我去做鱼羹了。”说完便径直去起火杀鱼了。
“阿姊?”石方巳含糊问道。
“他同俞娘子义结金兰......”周行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连忙欲盖弥彰地站起来,“我去看看鹿娃抓的鱼肥不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石方巳的脸色已经变了。
“你能听懂我说话?”石方巳语气急切。
“大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稍微等会儿,我去去就来。”周行脚底抹油,就要逃跑。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我眼下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残废,若是连你也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还有什么劲,不如死了干净。”
石方巳语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悲苦颓丧之意,他语速不快,像是努力地想把每个字都说清楚。
周行站在门口,脚步一顿,终究没有跨出去。
“式溪,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要打要骂,我都能受着,只求你别不理我。”这话说得简直是剜心泣血,石方巳语气几近哀求,说到最后,已带上了哭腔。
他强支着身子,往门边探,整个人几乎是摇摇欲坠。
周行到底是心软了,他转回来,扶住快要跌下床来的石方巳:
“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你若想知道什么,我便说与你就是。”
“你真的能听懂我说话?”石方巳的眼中放出光来。
“能听懂。”周行点头承认,二人相知多少年了,即便石方巳不说话,一个眼神他也是能懂的。
可这三个字之后,周行并没有主动再说什么。
这一沉默的含义,石方巳自然明白。可只要周行肯理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石方巳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小心翼翼地找话说:“那......你给我说说这段时间我不在,都错过了什么事情,好吗?鹿娃,他又是如何会同俞娘子义结金兰的?”
“好,我都说给你听。”
周行答应一声,扶着石方巳重又靠回软垫,他自己也脱鞋上了榻,盘腿坐在石方巳斜对面。
接着便将来阁宝被不距道恶逆附身,以致身死的事情跟石方巳说了。
“......后来我叫人去地府也找过了,愣是没有找到来阁宝的魂魄,想来早就魂飞魄散了。”周行感慨道。
石方巳听到这里,立时便回忆起了那日风不休附身来阁宝一事,他只想到要警告风不休不要伤害俞娘子,竟未想到风不休附身之时,来阁宝已然毙命。
“也是我失了考虑,平白让俞娘子受了惊吓,她当场就吓得早产,幸而母女平安,否则就是我的罪过了......
......之后嘛,俞家也是兵荒马乱了好一段日子。那段日子鹿娃没事就往俞家跑,帮人家干活,挑水,劈柴什么的。”
石方巳面露赞许,可是很快就转为疑虑。
周行看明白了石方巳的表情,淡淡地笑道:“大哥是想说,人家家里全是女娘,他一个大小伙天天往人家家里跑,容易叫人说闲话吗?”
石方巳点点头,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周行。
“你问我为什么不提醒他吗?”周行只一眼,便知石方巳心中所想,“我那时不是在忙吗,实在是没顾得上。结果你猜这孩子来跟我说什么?”
石方巳神色转为好奇。
周行也不卖关子,笑道:“他说他想要同俞娘子成亲。”
石方巳不禁讶然。
“孩子既然跟我说喜欢,我自然就不反对,抱了只大雁,就去俞家请纳彩。”
石方巳不由凝眉,分明是觉得不妥。
周行点点头,承认错误:“我那时确实欠考虑了,光想着这些年来大家有目共睹,知道鹿娃真的喜欢俞娘子嘛。谁料我去提亲,当场就被俞娘子拒绝了。”
“来郎君一死,按理俞娘子当斩衰三年。俞夫子最是古板,怎么能容忍女儿不守丧制。你这时候贸然上门,人家肯定拒绝。”
“我看倒未必是这个缘故,是俞娘子不想再婚配了,”周行见石方巳坐不稳当,顺手扶了他一把,“倒是也可以理解,毕竟前一段婚姻确实没给她带来什么幸福,光受罪了。”
石方巳又嘀咕了一句什么。
周行笑道:“俞娘子说了,她对鹿娃就不是男女之情,人家拿他当弟弟看。其实若俞娘子被鹿娃打动,应承了这门婚事,我看才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也别担心鹿娃难过,说到底,他对俞娘子也不是什么男女之情。
两人本就是情同姐弟,手足之情同夫妻恩爱,总是不同的,他们若是凭着一腔感动成婚,只怕也未必是个好结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石方巳听到这里,却似触动到了什么,神情一时有异。
他莫名觉得,式溪说起鹿娃同俞娘子之间的事情,似乎话中有话。
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自己和式溪之间是不是也是如此?
当年因着自己黄泉相随,预备跟式溪同生共死,方才打动了式溪。
式溪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他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式溪自己从来没有提过。
如果式溪本就不愿意,那么自己的一番举动,不就是逼得式溪骑虎难下了吗?
那么上次自己出走,是不是正中式溪下怀?他不来救自己,是不是也说明,他根本不想跟自己在一起?
就是这次重逢,式溪也处处表现出疏离,他甚至说过,不会跟自己住在一起了。
石方巳越想越是心惊胆战,越想越是惶然无措,他整个人都有些蔫儿,周行后来又说了什么,他是浑然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