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深夜里,丹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进来吧,”周行放下文书,见是石初程探头进来,便问道,“阿耶睡了吗?”
“还没,就瞪着眼睛,望着门口,我猜是在等你回去陪他。”石初程面上倦色深重,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他今天上天入地地这么跑了一圈,也是累得不行了。
周行叹口气,把文书丢回案上,站了起来:“你去睡吧,大哥那边晚上有我。”
“诶!”
***
周行走进卧房,将外套除下,挂在一旁的楎椸上,一转头,正对上石方巳殷切的目光。
石方巳自他进来,目光就追随他左右,此时见他望来,下意识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出声——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他并不想动用他那不听使唤的舌头。
他如今身上凡肉眼可见的外伤都已经痊愈,就连断骨,周行也趁着他昏睡的时候接上了。
可到底,他是被不距道的独门功法所伤,又兼他如今修为尽失,一时竟难以恢复正常的功能。就算周行拿灵药当饭喂他吃,只怕也难见奇效。
“大哥,打个商量,你睡里面好不好?不然晚上滚下来,我都不知道。”
——白日里为了方便他们照顾石方巳,是让石方巳躺在外侧的。
周行嘴里说是要商量,其实压根没打算等石方巳表态,说着便把石方巳往里面抱。
石方巳如今实在太轻了,完全是个皮包骨,抱在怀里硌得周行胸口疼,周行心里一酸,却并没有流露出半分。
“式溪。”石方巳轻轻唤周行。
周行把薄被拉过来,给石方巳盖上。
石方巳目光炯炯地望着周行,一年多的入骨相思,他心里攒了太多的话,想跟周行说说。
然而周行却假作不知,他转身吹熄了烛火,另拖了一床被子盖上,盖好了又嫌热,便把被子往一旁一丢,合上眼睛自顾自睡了。
石方巳看了看两人之间如同楚河汉界般的被子,努力朝周行那边挪了一下,见周行没有反应,便又唤了一声。
“式溪。”
“睡了吧,夜了。”周行翻个身,拿背对着石方巳。
一言既罢,石方巳的目光终是黯了下去。
*
翌日一早,周行刚睡醒,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把石方巳搂在了怀里。他疑惑地看了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怀中的石方巳,还没等他想明白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外便传来石初程的声音。
“阿爹,醒了吗?”他整晚都在担心阿耶,早早醒了,估摸着两个阿爹该起了,就往这里蹲守。
“醒了。”
周行轻轻把石方巳往一旁挪,谁料他刚一动,石方巳也醒了。
石方巳惊醒的一瞬间,似乎有些分不清身在何处,面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戒备与不易察觉的惊惶,待他看清身边的周行,旋即又放松下来。
“阿耶也醒了吗?我能进来吗?”石初程又问。
“都醒了,要进来就进来吧。”周行要推开石方巳,石方巳却不愿意,他努力挣动手臂,想要搂住周行,可他哪有这个力气,周行不过轻轻一抽手,就把手臂解脱了出来,趁机起了床。
石方巳自然不肯放周行离开,他不满地嘟哝了一声,借着重力向周行的方向一扑,可到底是慢了一步,他并没有扑到周行一根毛,反把自己翻倒在床榻上,任他如何手足挣动,却都无法把自己撑起来。
周行一看他这一系列动作,便知他这又是失聪了,自己刚刚同石初程的对话,他显然没有听到。
石初程一进来就看到石方巳趴在床上挣扎,一时有些埋怨地看向周行。
周行膝盖支在床榻上,躬身把石方巳翻过来,见大哥已经把自己累得满脸通红,遂笑问:“累了吧?先躺会儿。”
“吃鱼粥吗?我去煮鱼粥。”石初程问道。
周行想起灶房门口挂的咸鱼,嫌弃道:“咸鱼煮的我可不吃啊。”
“有新鲜的鱼。”
周行诧异道:“你几时去抓的?”
石初程有些不好意思:“平明就醒了,再睡不着,就去抓了几条。”
石方巳侧躺着,看着这两父子说话,终于弄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笑道:“别让鹿娃做饭了,去学堂迟了又要被夫子打手心。”
石初程听不明白,有些发懵。
周行跟着附和:“你赶紧去上学堂。有我在,还能饿着你阿耶。”
石方巳适才开口,是心情放松之下的脱口而出,说完他就有些后悔,没人听明白,他又何苦开这口。
可周行这话刚好接上了石方巳的话,倒像是顺着石方巳在讲,石方巳不禁狐疑地看向周行。
周行却仿若无事般,依旧笑对石初程。
石初程闻言,当场便有些尴尬。他为了专心练离魂之术,已经有大半年没去上学堂了,此时再去,只怕夫子连门都不会让他进了。
可这事儿两个阿爹暂时都还不知道,是继续瞒着,还是实话实说呢?石初程一时有些犹豫。
他这一犹豫,周行就看出不对劲来了:“鹿娃,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吗?”
阿爹问罪,慌得石初程连编好的腹稿都忘记了,当下就对自己逃学的事情供认不讳。
对这种事情,周行一向不甚在意,见石初程低头认罪,便转头正对石方巳,好教他看清自己的嘴型:“大哥,要不这次就饶他一遭,不念就不念了吧。我看咱鹿娃念了这么多年书,早就是学富五车了。”
石方巳却也没有生气,毕竟石初程逃学并非是因为贪玩,而是为了救他,便也点点头。
周行笑对石初程道:“如此,你便好好修炼一番也是可以的,你那潜行术练得简直稀松,能瞒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