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差个老莫,要不今天排名前五的队就齐了。”老爷车把胳膊肘拄在翘着二郎腿的膝盖上,左手揣在肚子前,右手捏着瓜子皮,感觉屁股底下就差一个炕。
老莫?厉明琢磨了一下,感觉说的应该是莫神奇。他们队在P城,今天又有主场比赛,确实过不来。只是没想到TAG的人竟然也是轮班请客吃喝玩乐小队中的一员。
菜上来了,头几道是烤乳猪,脆皮烧鹅和清炒菠菜。
这是家地方菜馆,口味适中,基本能调和天南海北的各款味蕾。
靠门坐的陆宇意近水楼台,先给自己夹了两块肉,全挑中段最好的。还没吃到嘴,他先开麦了:“是啊。有些人坐这儿没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吗?”
……
这嘴……池浪还真没冤枉他。
“谁呀?”乔戈里还在状况外,咬着筷子无力思考。
玻璃转盘缓慢转动,众人依次夹菜。
转到鱼刺面前的时候,他先?了自己那份,又迅速隔着一个算盘,从陆宇意碗里把他的那块猪肉掠来:“光说不吃就别吃了。”
“嘿!又没说你。”陆宇意倒是没打算抢他的,只立起手掌护住自己的碗。
“那就是点我俩呗。”飞鸟看起来一点儿不在意。YW去年排第七,也算险进季后赛。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噢!”吃上一口肉,乔戈里的智商终于上线,“前五怎么了?你们第五还好意思嘲我们?怎么不把GAO挤下来排前二呢,是不想吗?”
“别拱火啊。”池浪凉凉地斜他一眼。
“就是,你怎么不说GAO上头还有个TAG呢。”陆宇意露出一个标准的没安好心的笑。
“哎,”大川灌了一大口啤酒,估计是吃瓜子吃渴了,“说你驴你还真驴啊。”
“还得是我川哥,明白人。”乔戈里跟他隔空碰了个杯。
“外号驴,人也驴——透过现象看本质。”算盘忽然来了一句,解释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笑话。
“我看你最驴。吃你的吧。”陆宇意把他刚吐到盘子里的骨头又塞回了他嘴里。
转盘转过去了,厉明碗里就几根青菜,加上一块全是骨头的肉。
池浪看不下去,刚给他空运了一大团菠菜,正准备夹肉,乔戈里那边不满上了:“你什么水平,光让我们明崽吃菜叶子?没看他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其实来GAO之后还胖了点,虽然基本看不出来。
厉明希望他音量小点。
“没事儿,我就爱……”
没说完,一对一布菜工小池就把肉送到了:“你个假粉不懂别乱逼逼,连他爱吃素都不知道。”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厉明脑子里莫名飘过这句话。
他立马感到一阵恶寒。
这个网还是少上为好。
耳边立体声环绕着斗了几句嘴,表面上闷头吃,实际坐中间旁观的某人忽然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9个人的战斗力确实有点恐怖,其实店家上菜速度已经够快了,但基本还是来一道就能送走一个空盘子。
厉明暗道幸好自己胃口不大,时不时还有左右俩人帮着抢菜,要不得在饭桌上饿半天。
池浪显然已经对这桌人的食量有了充分了解,吃到后面空盘终于变少。等这一群人吃饱喝足,也基本没剩什么菜。
“走,转移战场。”乔戈里大手一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请客。
馆子旁边就是一个大型商超,一行人直接步行到了位于六楼的KTV。
厉明跟着走,在外面短暂地吹了会儿小风,脑子里反复闪过饭桌上他们聊到的话题,说话的神情,以及还没比过的几个队之间互放的狠话……很热闹,很真实,也很有趣。
最棒的一点是,因为人多,而且基本没有内向成他这样的,几个人凑在一起根本不愁没得聊。
除非被cue到,不然完全不用他出声。
尽管还是有一点身处陌生人群中的不适感,但一顿饭吃下来他竟然有种闹中取静的安心舒适。
甚至都没太注意到这些人不光是要聚餐,还要去组团唱歌。
仗着优越的身高和脸蛋,乔戈里和飞鸟迈着疑似台步走在前面,双手插兜凹造型。
陆宇意上去照他俩屁股上各来了一脚。
鱼刺伸手丁零当啷地拽着他后脖领子把人拎了回来。
跟看四宫格漫画似的。
“还行吗?”走在熙攘的人堆儿里,池浪忽然挨近了小声问。
“还……行啊。”厉明反手在背后悄悄伸了个懒腰。
池浪暗自笑了笑。
也没喝酒,怎么看着有点儿晕乎乎的。
池浪要了大包,很宽敞,不用人挤人地坐。
点歌台有两个,厉明本能地在沙发拐角处坐了下来,同时远离点歌台和屏幕正对的中心位置。
包厢里自带一个独立洗手间,厉明看到了,但他觉得自己等下应该会很需要去外面走几步,透透气,所以选了靠近门口这边。
看着一伙儿人分成两拨挤在一起踊跃点歌,这场面还是有点震撼的。
只有厉明,池浪和飞鸟还安稳地坐着,就听其他人不断争抢着自己点的歌的置顶权。
那边老爷车已经嚎起来了,年代感很浓的一首歌,他唱得很投入,直到不知谁把原唱关了。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哎,哎!原唱给我开开呀,开开!”
厉明往四周看了一圈,池浪在和飞鸟说话,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不在自己身上。
明明是他乐见的局面,但和饭桌上大家都脸对脸说笑的氛围似乎很不一样。
他一下子就从人群中抽离了出来。
之前捕捉到的一丝“挺有意思”好像也在快速褪色。
打开手机听歌识曲,瞄了两眼歌词,页面又切到微博,短短几行文字也有点看不进去。
却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不自量力地跟来干嘛呢。
因为觉得池浪的“打岔”对转换心情很有效,所以明明早上还语焉不详,心里也并不想参加社交活动,从厉向东那儿回来觉得气儿不顺之后还是厚着脸皮地来了。
只会偷偷地单方面索取,自己又能给别人带去什么呢。
好比前两天明明是自己有问题,人家好心来聊几句,还摆个冷脸,跟急着划清界限似的。
你以为你谁啊?
简直有病。
熟悉的感觉翻涌上来。
焦躁,不安,想要逃离。
深重的格格不入感搅弄着厉明的头脑。
“不来一首?”池浪不知什么时候和飞鸟说完了话,及时叫停了他胡乱冲撞的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厉明有点儿更不是滋味了。
他呼出一口长气,摇摇头:“我不会唱。”
小时候房东儿子用一只气球鼓动住在周围的小孩唱歌,从记事起就极度内向的厉明酝酿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唱了两句。
虽然最后赢得了那只气球,大家的反应也都是夸奖和羡慕,但回家后他还是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在人前表现自己了。
这是一种外向者可能很难理解的逻辑。
或者说根本与逻辑无关,只是一种显性的生理反应。
即便收获赞美和奖励的当下心情是上扬的,但天性里的某些东西却在叫嚷着排斥和厌恶。
随着年纪增长,厉明终于发现了埋藏在生理反应下的深层逻辑。
哪怕只有一次性的勇气,不明真相的人们也总是会对他抱有更多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们走近,探究,然后就会发现他的外在一贫如洗,内里空空如也。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你呢?还能唱得上吗?”保守估计这帮人已经点了上百首歌吧……
“唱不唱都行,抢不过他们。”池浪笑笑。
“那可不行啊。来,歌神,给兄弟们开个场!”切歌间隙,耳朵很尖的陆宇意凑了过来。
一只麦克风硬是被塞进池浪手里。
“老子唱这么半天不算开场是吧!”老爷车对着立麦喊起来。
“别用话筒瞎叫!”大川拿着手麦跟他对喊。
“谁再叫就帮我买单。”池浪平和的声音也扩出去,但好接受多了。
于是没人再借助工具魔法攻击,退而求其次选择纯扯嗓子物理对叫。
池浪没办法,插队点了一首歌。
吵闹声停下了,大家似乎都很期待。
前奏响起,旋律很陌生,不是他跨晚唱的那首。
一段十分具有叙事性的小提琴过后,清淡嗓音抓住耳朵。
「千万人平凡开场琐碎一生
我却听殉情故事降世日久成梦
人潮来来去去手张开又扑空
那天你却停下 说“我好冷”
人说我梦得太深太真
恐连累他们死得太疼
又说你只是块尖利石头
有什么好爱什么好等
你也说你捂不热冷是因为心冷
可你滚落我脚边从不是因为风
我学着收敛真心闭口不谈妄梦
你却说我该控制温度 怕在我掌中沸腾
你有漂亮花纹我把泥土松动
你难道不知自己多美还怪我心怦
花不该开吗宝石不该闪光吗
你要重回尘埃何必惹我青睐
棱角可割破我心脏可冷落我
我若紧抓不放你又如何逃脱
血可奔离我肉可消弭我
骨一定与你相握
风化成同样冷的化石或热的山火
反正宿命早说
我该殉情苦行不得大道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