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循抬眸笑说:“既是为两国百姓着想,贵国十万兵马列阵边境,只怕难保不令百姓猜测纷纷、人心惶惶。”
魏帝挑了挑唇:“贵使多虑了,不过寻常练兵,朕已命其归营了,”他按了按额角,“朕也命钦天监择了吉日,本月初九,便于当日完婚,贵国使者不妨观礼之后再回吧。”
顾循略一颔首:“自当如此。”
魏帝笑望着萧铭,忆起往事:“朕少时曾出使南梁,围场上得见文帝骁勇之姿。今日见胥章王龙章凤姿,比起当今大梁天子,倒是更肖文帝之英武之姿啊。”
文帝便是先帝,萧铭愣了瞬,猜不透魏帝是何意,只得牵唇一笑,唯唯应了两句。
晏云晚抬首一揖,不卑不亢道:“陛下说笑了,胥章王素来寄情山水、闲适淡泊,此次更是久慕魏国风景殊胜才请旨同来。”说罢回眸瞥一眼萧铭。
萧铭豁然开朗,连连称是:“小王不擅鞍马,一路舟车也觉疲累不堪,又怎敢与先帝相提并论。”
魏帝定定看着晏云晚,半晌,挑唇笑了:“南梁女官,”顿了好一阵子方接着说,“果真卓然不俗。”
晏云晚略低了眉,淡声答:“陛下谬赞。”
殿内陆续换了几回舞乐,一场宴席将近丑时方散。
两名内侍提了灯送几人出宫,长夜凄寒,几人口鼻前俱是一拢雾气,天际弯月倒是清透明泽的光色。
宫门前依旧是迎几人入宫的四驾马车,里面早备了熏笼,顾循登车便解了披风,一侧鸣璋接过收好,自袖底摸了张契书出来。
顾循倚着车壁,有些醉意,便懒得瞧:“什么?”
“那布店的店契,”鸣璋轻声道,“几匹布值不了多少银子,大人那玉佩是连城之价,前些年幽济巡抚献的玉料,布店老板不敢收,卑职便做主将那布店盘下来了。”
顾循听着不由一笑:“益阳距此遥隔千里,何必多此一举。”
鸣璋说不妨事:“左右仍交那店铺老板打理着,总比只赔几匹布划得来。”
顾循听罢轻轻一笑,算是允了。
* * *
十二月初九,恭王阮洄和昭璇公主的大婚之仪。
赫赫煌煌的一座恭王府,几乎淹在大红的锦幔中,是梁魏两国结亲,魏帝亲临王府致禧,北魏文武百官无不登门。
府内乐声通衢越巷,晏云晚望着满堂红烛金纸,心头是无边无际的悲意。
夜色匆匆盖了下来,王府内喧嚣渐渐散了。
萧清遥静静坐在喜榻边,面前遮了喜帕,她只出神地瞧着喜服袖口绣的莲纹。
她不知坐了有多久,不知要等到何时,也不知往后是怎样的日子,不过,都无所谓了。
房门被重重推开了,阮洄带着醉意进了屋,身后婆子丫鬟忙跟了进来。
阮洄大步至榻前,顿了顿,抬手便掀了喜帕,身旁婆子才递来的喜秤僵在了半空。
阮洄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明眸皓齿、灿若春阳的女子,看清了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惊慌和嗔怒,不由勾唇一笑,紧望着她,抬臂冲婆子们摆了摆手。
婆子恭声道:“王爷稍待,还有结发礼、合衾酒。”
阮洄目光未曾挪开一瞬:“那是南梁的规矩,啰嗦。”
婆子有些犹豫:“王爷……”
“退下!”
婆子们再不敢多言,齐齐退下了。
阮洄在萧清遥身侧坐了,探臂握了她的手,萧清遥僵了一瞬,越是挣他便握得越紧,只恨恨瞪过去。
阮洄饶有兴致地瞧着她,朗笑一声,松了手,萧清遥抽手霍地起身,冷冷望过去。
阮洄不疾不徐站了起来,看她半晌,忽地抬手,去扯她衣领,颊上紧接着便猝然挨了一掌,不算重,却也足够令人恼火。
他咬牙,箍着她的腰欺身压下,榻上大红的锦被衬得她容色胜雪。
他一字一句道:“先前南梁围场狩猎,梁帝亲口承认是大魏赢了。公主殿下,你就是我要讨的彩头。”
萧清遥冷声道:“我受命北上和亲,而今婚仪已成,床帷间事,贵国君主不见得也要置喙吧。”
阮洄听罢一笑,未放在心上,照旧伸手去解她衣领。
萧清遥又急又怒,朝他手掌狠狠咬了上去,舌尖瞬间便尝见了血腥味。
“松口!”阮洄吃痛,另一手下意识便扬了起来,却迟迟没落下。
他瞥见她眼角一滴泪滑过,心头没来由一空,忽觉乏味透了,巧取豪夺的事他不是没做过,可眼下一阵说不清的感觉横在心头,硌得人难受。
萧清遥缓缓松了口,阮洄一语不发地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