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喊了。
“明珠!”
好冷啊……近一点,离太阳再近一点……
“明珠!明珠!”
她骤然惊醒。
锥心的痛从手心传来,到处都是火,每个角落都藏着怨毒的影子。门闩在高温下融在一起,缝隙内外,两双眼睛无措地对视,明珠把焦黑的手慢慢贴在门上,虞闻星咬牙流着泪,手上全是血泡。而周家的少爷喘着气去挪那块牌匾,让她活下来。
“可是我的命,只值一百块大洋。”
虞闻星和周少爷合理把牌匾翻了过来,抬脚开始踹大门:“说什么傻话!你就是你,你的人生是为你自己活着的,他们说你值一百块你就值一百?他们是谁?谁能定义你的价值?”
“我好恶心……”
“那就把自己洗干净。”门板开始松动,虞闻星退后两步,肩胛骨狠狠撞在门缝上,林理枝站在原地,脸上又出现那种无机质的冷漠。良久,她叹了口气:“我还是不理解。”
“那就——”虞闻星刚想继续灌输心灵鸡汤,却见林理枝走上前,手中刀尖递入门缝。
造物赋能,熔断。
武器等级凌驾于副本等级,手起刀落之下,那扇由冤魂锁死的门被轻而易举打开。虞闻星冲进去,和周少爷一人一边架起明珠往外走。
“觉得不值钱就把自己变得有价值,觉得自己脏就把自己洗干净,世界上那么多种活法,人们走在路上就是为了不死在原地,凭什么你就要把自己困死在里面?”
茅房后面是一堵墙,阿牛曾短暂从那里奔向自由。
虞闻星奋力把明珠架上墙头,青苔再度长满了昔日的脚印,明珠小心翼翼滑了下去,捂着肚子坐在地上重重喘气,抬头时,虞闻星鼓励地看着她,于是她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周少爷,”谈若桑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把一张沾着血的船票塞进对方手里,“我从你父亲身上找到一个盒子,花纹是你母亲喜欢的。里面是这个。”
她希望她的儿子离开这里。
周少爷握住那张船票,无措得像是变回了在夫人怀里撒娇的孩子,甚至忘了去想它的来历,以及谈若桑为什么会一身血出现在这里:“这是……这是她希望的?”
它只是一张徒有其表的纸片,目的地空了出来。夫人是否曾对她的儿子有过美好祝愿?可最终,她在仇恨里遗忘了一切。
“目的地要由你自己填写。”谈若桑递给他一支笔,像许多年前,有个人同样微笑着鼓励她写下自己的梦想,“然后,写下就要做到。”
青苔上多了一行脚印,谈若桑靠着墙慢慢跪坐下去:“我杀了周老爷。”
“你也拯救了周少爷。”主线任务一栏,只有“逃离周家”依旧刺目地亮着,但来自轮回的悸动已经告诉了她们该怎么做。
午夜的钟声再度响起,两具身体了无生气地倒下,林理枝虚虚牵着虞闻星的手出现在原地。院墙外的世界对她们而言不再是阻碍,林理枝转头看向谈若桑:“你不走?”
“我走不了。”谈若桑苦笑了一下,“为了救人,我用了张特殊道具卡,反噬有点严重。只有用自己最本来的模样才能离开周家大宅。但我从头到尾都被困在这里。对不起。”
“你晚说了一年。”林理枝说。
“现实里不会过去多久,刚刚好。”谈若桑挥了挥手,是一个再见的动作。
“出去之后,如果能见到神,记得帮我问一个问题。”谈若桑的声音越来越轻,“一个人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从未来走向过去?而她又是为了什么,才会不惜一切去拥抱自己?”
四只虚幻的脚踩在青苔上。
背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口琴声。
谈若桑慢慢闭上眼,周家大宅即将彻底被烈火吞没,故事倒带到最后一刻,局中人无法选择回转,只能迎来真正的死亡。
她说过:“我要让你有一个完美的十六岁。所以我写了一首歌,给你,给我,给我们。”
“我以为我们会有十六岁、三十二岁、四十八岁……直到两个人都变得白发苍苍,写无数的歌,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一起一辈子……”
谈若桑把口琴递到嘴边:“六年太短了……只是十年,那点回忆就被我熬干净了……靠着想你过不了一辈子。”
她轻轻吹出第一个音。
血染透了暮春之歌。
可是,总是有人对她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将她拉入生地。
十六年前是这样,十六年后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