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大太监李得禄说:“燕国的礼物收下了,自然是要还礼的,给他们回赠一些上好的灵芝吧。”
“燕国来的使臣说不要回礼,只希望能见公主一面。”
顺宁公主冷冷一笑:“想见我?莫不是又是希望减少朝贡?不然就是被哪个国家欺负了,让我们帮忙?以为本宫是谁都会见的吗?让他们拿了东西就滚。”
“是。”大太监领命退了下去。
江蘅在一边看着,吸了一口凉气。燕国近年已经是第三次来进贡了,每次都是态度极其诚恳卑微,但是顺宁公主却总是将贡品留下,却不肯见燕国来的使者。
这般傲慢的态度,令朝中不少大臣都颇有微词。
虽说江蘅也同情燕国,但是只为明哲保身,也不方便说些什么了。
他低下头翻看着瓷器,却在箱子的最底下发现了一张杏红色的信笺,上面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旁边的司珍连忙给江蘅打了个眼色,悄悄地上前将那张信笺笼入自己的衣袖之中。
公主离开珍宝房之后,江蘅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司珍:“司珍大人,那是个什么东西?”
司珍轻轻垂下眼眸,似乎陷入回忆中:“是杏花笺。在从前是极其常见的信笺,一般女子有了中意的情郎,就会以杏花笺相赠。记得以前,五公主,也就是现在的顺宁公主,她也写过很多呢……”
“她……是赠给谁呢?”江蘅问道。
司珍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不该问的。”
江蘅忽地怅然若失起来:“我知道是谁。是那个宫中的禁忌,公主最不能听到的人。”
司珍没有接话,神色染上了淡淡的哀伤,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燕国的贡品中竟然会有杏花笺,好在我们及时发现了,不然让公主知道,燕国的那几个使臣,恐怕就没命了。”
“两国交往,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疏忽,不会是有人有意为之吧?”江蘅追问到。
司珍蛾眉微蹙,叹了口气说道:“知道公主这等禁忌的人,同时又想嫁祸给燕国,也就那些人了。”
“哪些人?”
江蘅瞪大了眼睛,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
司珍无奈地笑了笑:“要想在宫中安身立命,就不要打听这些事了。虽说公主对你宠爱有加,但是……她贵为公主,翻云覆雨,她的心思,不是所有人都能揣测的。就算我在公主身边跟了十几年,依旧没办法完全理解她呢。”
“听闻司珍大人你从前在公主的瑶玉宫中,是她最喜爱的宫女,日夜在公主身边服侍左右。顺宁公主有意提拔你,才让你来了珍宝房当司珍,掌管一房的事务。”
司珍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明说是提拔,实际上,却是疏离吧。自从独揽大权之后,公主便有意地将知道他的人调离自己的身边,或许是为了彻底忘记他吧。从前瑶玉宫中,凡是认识他的人,不是被调到珍宝房,就是御膳房、藏经楼和书画库。”
“书画库……我倒是认识一个人,看管书画库的老先生,他似乎姓姜。”
“他叫姜千山。你不知道吧,他曾经是翰林书画院的掌院先生,书画技艺精妙绝伦。如今的掌院,远远不及他。”
江蘅吃了一惊,没想到门庭冷落的书画库竟有这样卧虎藏龙的人。
他从前是翰林书画院的掌院,而谌昔又曾是那里的学士,他们原来竟有这样的关联。
“所以,这位从前的掌院先生,是因为和他关系密切,所以遭到了打压?”江蘅问道。
“他是他的恩师,为他求过情。”司珍神色凄然,面露同情,“当时为他求情的人,从昭明殿跪到东直门外数十里……那些官员,大大小小无一幸免,全都被先帝贬谪了。”
“他既然是大逆不道的叛臣,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为他求情呢?”
司珍垂下眼帘,淡淡地说:“你还是别问了。”
江蘅闻言,只得讪讪离去。
入夜,烛光忽明忽暗,打落在她的娇柔的脸上,勾勒出阴晴不定的柔光。
她轻轻捏着杏色的信纸,递到烛火之上,火光便贪婪地缠绕在信纸上,情人般柔情蜜意地将它点点吞噬……
她在烛火边晃了神,似乎回到了十多年前,她也曾依靠在这烛台边,身旁散落着许多绯红的杏花笺。
“念玉,你这死丫头!就知道打瞌睡,快写!还有好多张呢!”
她从梦中惊醒,耳朵被揪得发疼,眼前是五公主稚嫩却带着怒气的脸。
她连忙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竟然睡着了!”
说着,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拾起笔来继续往杏花笺上写字。
“困死了!”五公主打了个哈欠的同时,抬起手臂来伸了个懒腰,“都怪婄儿出的鬼主意,也不知道那个谌昔吃不吃这套。听说二姐姐四姐姐也派人给他送过信,他却是高傲得很,一点都不理会。”
“放心吧公主,他就算敢得罪二公主四公主,也不敢得罪您的。”小宫娥菟丝将写好的杏花笺一一叠放整齐,说道,“明天就看奴婢们的!”
“那就交给你们啦!”五公主揉揉眼睛说,“我耗不住先睡了。你们把剩下的杏花笺写完,明儿帮我去看看,那个谌昔,是不是和传言中的一样好看。”
宫娥们此起彼伏地应和着:“公主放心吧,交给奴婢们就是了!”
“宫里宫外,都传他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婄儿三天两头地怂恿我见他。假若他竟是个歪瓜裂枣、酒囊饭袋,那就白废了我们熬的大夜了。到那时,我亲自带头,去翰林书画院门口给他扔烂菜叶!”
“哈哈哈哈哈哈……那奴婢们就给他扔臭鸡蛋好了!”
小宫娥们笑成一片,东倒西歪的,就像被风吹乱的满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