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出门买布匹,便亲耳听见铺子里有几个官眷在背后耻笑我们宋家,讽刺我们寻了门好亲事呢,你若坚持要娶一个妓子的女儿进门做正妻,那我们宋家真就要被笑掉大牙,以后在这长安城里再抬不起头了!”
宋廷宣脸色瞬间凝住,片刻后,他忽然起身道:“我不在乎宛妹妹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我只知道我非她不可,求祖母、父亲母亲成全孩儿……”
“宣儿,你……”
宋老夫人听言瞬间血气上涌,一口气未曾提上来,颤巍巍就往后倒去,宋大夫人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坐在椅上顺气。
待老夫人无碍后,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道出了心里话:“宣儿,我知道你极喜欢青宛,说实话,娘和你祖母也喜欢这孩子,若她不是这个出身……但凡她身世清白,生母是正经的良家女子,即便出身穷苦些,我也……”
“可偏偏她的生母是青楼女子,你若坚持娶她,你可晓得会被多少人笑话?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宋家的名声着想啊!”
“况且你祖母年岁已高,你就忍心让她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受气吗?”
名门世家,最在意名声,这个道理他又何尝不知,可他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女子,又如何能轻易放弃?
宋廷宣心如刀绞,骤然跌坐在椅上,只觉深深的无力。
又说青宛病了一场,两三日了身子方好些,这日清晨,她正恹恹的坐在铜镜前,由着落苏为她梳妆打扮。
落苏手拿一柄青玉透雕梳子站在她身后,正替她细细梳着发,还时不时偷偷从镜子里望一眼青宛,见她紧蹙柳眉,脸色略显不好,心中也并不好受,遂安慰道:“姑娘…其实奴婢这两天一直有句话想跟您说…就是不管您是什么身份,到了何种境地,奴婢都会一辈子跟着您护着您,永远不会变……”
青宛原本心绪不佳,闻言心中一暖,回身拉着她的手,主仆俩一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落苏是当年进府时魏翦给她采买的丫鬟,是她自己从一众小丫头里挑选出来的,主仆俩自小一同长大,苦甜都一起经历过,情分非比寻常,她如今身份被揭穿,落苏却仍旧对她忠心耿耿,青宛心中既感动又温暖。
主仆俩正互相抹着泪儿时,银翘忽掀帘进来,轻声催促道:“姑娘,时辰快到了,您可好了?咱们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昨夜老太太派了人来,要她今早一道去寿春堂用早膳,她身子已好,没道理一直躲着,事情总要面对。
主仆俩擦了泪,银翘帮着取来衣裳,待穿戴好后便一道出了门,直往寿春堂而去。
青宛自宋家寿宴上回来便一连病了两三日,期间连房门也未出过一步,因此并不知晓府里其他人如何看待她,不过她想大抵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此次出了院门,一路上做事的丫鬟嬷嬷小厮看到她个个停下手头的活儿,神色各异地盯着她。见她走来,便屈肘捅捅身边人,交头接耳,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向她行礼。
青宛早就料到会有今日情形。
栖云院的仆婢都是魏璋的人,即便她身份被揭破,也仍旧对她恭恭敬敬,而外头这些人平日里皆听从魏夫人的话,本就看人下菜常怠慢于她,从前见到她时也只是维持表面的恭敬,如今知晓了她是假千金,又是那样的出身,便更加不会敬着她,干脆就视而不见了,有大胆些的,甚至敢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
“听说是冒牌货,还是娼妓生的……”
“怪不得和老将军长得不像,她之前还敢和大姑娘抢宋二郎君,真是随了她生母的狐媚子做派,爱抢男人……”
“我昨儿个听荣安堂的嬷嬷说夫人想将她赶出去呢,想来她很快就不是咱们府里的小姐了,咱们没必要把她再当主子敬着了……”
途经花园时,青宛看见不远处的花圃里,有几个小丫鬟正背对着她一边修剪花枝,一边窃窃私语。
落苏气不过,忍不住上前斥道:“你们胡说什么?竟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妄议主子,哪个给你们的狗胆,小心都将你们发卖了去!”
几个小丫头一惊,猛地回过身来,见到来人,却非但没有收敛,反倒是说得更欢了。
“哟,我还当是谁呢?”领头的一个俏脸丫头叉腰嘻笑道:“你与其担心我们会被发卖,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毕竟你家主子说不定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
说着,身旁几个小丫头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你……”落苏指着她们,气得手都颤抖了。
“你什么你?我说的难道不对吗?”那俏脸丫鬟轻蔑的看了一眼青宛,故意当作没瞧见她,转头对着落苏挑了挑眉道:“说起来,你家主子出身比我们还差呢,我们至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不像她,娼妇肚里出来的货儿,偷占了人家的窝就以为自己是真凤凰了?我呸!假冒别人身份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真是臭不要脸,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青宛脸色一白,不由捏紧了帕子。
银翘也看不下去,上前斥道:“你莫要太过分,当心我禀了大爷去,仔细揭了你的皮!”
那丫鬟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还在继续说:“去呀,你现在就叫大爷去,看他给不给你的假主子做主!我呸!只不过是冒名得来的身份,还真就以为自己跟大爷是亲生……”
话还没说完,身旁一个瘦脸丫鬟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
“你扯我干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俏脸丫鬟皱了皱眉,顺着瘦脸丫鬟的目光转身望过去,却是怔住了。
“大、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