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面的字和口语的发音,仿佛隔着一整条银河。
他一时没想到。但很快,他就回过味儿来。
于是他看向独自黯然的安昀,试图说点什么。但就在此刻,他脑中熟悉的声音出现,一个任务内容浮现在他的脑海——现在不要去询问安昀关于安徊的事情。
通知他的还是备用系统第100号,它活得很坚强,如今仍健在。
季谈几欲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嘴边。
他暗骂西糖不站自己这边,但他也清楚,西糖很少和他对着干。如果干出不合他心意的事,十有八九是它的独立意识在作怪。
简而言之,西糖作为系统,比作为人类的季谈更会看眼色。
它认为此时不是深究的时机。
显然,季谈并没有察觉到。或者就算察觉到了,也装作没察觉,因为他更在乎自己的目的。
人往往比非人生物更不做人一些。
此时,他思来想去,虽然为了配合西糖他对于所有发布的任务都来者不拒,但空子还是可以钻的。
不问‘安徊’的事,那问问安昀什么时候介绍总可以吧?
安昀回答:“那要等我们的事情结束。”
“我们有什么事?”
“就是现在正在做的事。”安昀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茶几,“我们在做名为帮扶实为闲聊的事。得等结束后才能出去。”
“什么时候结束?”
“就算是最短的时间,加上今天也还有两天。如果不想被他们怀疑性/功能和查户口,我的建议是安分待着。”
兴许是季谈的失望表现得太明显,安昀眉心皱起,情绪又控制不住上浮: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一起?就这么如坐针毡?”
这太过突然,季谈摸不着头脑。
安昀继续没好气道:“认命吧,每个月都得来这么一遭,你不乐意也没用。”
季谈听出他话里的火药味,心里也多少有点烦闷。他自认态度还不错,也没做错什么,总是被呛就没道理。
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虽然是Alpha,但对Omega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对一切男性几乎都是当同性处,很难转变观念。他也从没想着去转变。
他做不到区别看待。凭什么对Omega就要比对Alpha宽容呢?不都是人吗?既然是人,就该讲人的道理。
不爽了,就要讲明。任你性别再怎么变,都不能耍无赖。
于是他对安昀说:“讲道理,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里,我们并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基础,你认可吧?”
安昀静静看他说话。
“你为什么认为,我应该对你更熟稔、更特殊呢?”
“你说的我都知道。”安昀的目光如一潭死水,“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其实是欣赏我的,对吗?”
他语气中,头一次饱含如此强烈的不确定。
“我就当你是。能猜中你,很大原因是你完全不加掩饰。你的欲望写在脸上,漫不经心从嘴里吐出,表现在每个行为。你不介意我知道这些,因为我的所有想法都无法动摇你分毫,我知道了反而利于你行动。”
季谈沉默。他不禁开始审视自己的态度。但他很快意识到该审视的不是态度,而是自己的记忆。
安昀继续说:“我当然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定位。我确切地知道你不喜欢我,特指生理上的,其他的无所谓。如果我是Alpha或者Beta,那我并不意外。我虽然自视甚高,但还没有到自恋的地步。但是,我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我是与你配对的Omega,所以你对我没感觉,才是意料之外。”
“这就是我的答案。”安昀情绪激动,“你对我没感觉这一点,我的身体并不承认。不只是肉/体,我的腺体,我的情绪统统都不承认!”
“我的心控制不住地为你跳动,你却问我,你真实的心呢?”
季谈沉默地听完,最后决定将此话题翻篇。西糖可能真的有为自己考虑,现在确实不是问其他人的时机。再继续下去,他说不定真会产生奇怪的感觉。
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他不禁撩。
安昀确实没说错,他欣赏直白坦率的人,所以也确实欣赏他。质疑完能质疑的所有,他就开始关心安昀,问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舒服些。
安昀表示你离我远点就好。
季谈问他除了这个呢?毕竟房间就这么大,他就算是缩进地缝,也会被嫌弃离得不够远。更何况他喜欢坐在这里,采光好能看到红叶。而且,距离是相对的,安昀为什么不自己离远些呢?
安昀又表示,一直注视着他说不定有用。但季谈看了一会儿就被他要求闭眼。他乖乖闭眼,却听到安昀自个儿在幽幽叹气。
他乖乖闭眼了好一会儿,才问:“有用吗?”
安昀摇头。但季谈看不见。
又过了好一会儿,季谈闭着眼睛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这次安昀踌躇了许久,道:“……数学?”
“嗯?”
“我放松的时候喜欢做数学题。数学……总是有解的。”虽然不承认,但季谈在他面前闭眼的模样,确实使他平静下来。
季谈睁眼的面相是偏英气的,他五官周正,眉眼浓重,配上结实有料的身体,总有点令人发怵。但他往往做出茫然、好奇的神情,也常常微笑,看起来就变得好相处——也可以说是很好骗。
奇怪的是,他闭眼的时候总显得格外温顺无害。
像尸体一样安全。
被揣测为尸体的季谈正在呼吸。他听见安昀说起数学,顿时来了兴致。“你来教我吧!”他建议到。
“教你?”
“是啊。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很多Alpha都是文盲吗?”刚巧也无事可做。
说这些的时候,他仍旧是闭着眼的。安昀思来想去,觉得教一个Alpha学数学也算新奇,就同意了。但看他还不睁开眼,就有些纳闷问他为什么不看自己。
“你没说可以睁开了啊,安老师。”季谈眨了眨眼,“现在,结束?”
“当然……”安昀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你又何必听我的。”
季谈只是笑着摆摆手,解释自己有点强迫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