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谈对这句话似懂非懂。不过他一向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浅尝辄止,所以只是略略猜测游杉想走钢丝,还要拖他一起。
此人谨小慎微,脾气不好且看人下菜碟。他邀请的事肯定有风险。
季谈什么也不问,游杉默默凝视了他一会儿,嘴角翕动,或许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说。
气氛骤然冷下来,季谈觉得他们的关系或许很难再进一步。过了一阵子,他看看时间,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就起身道别。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游杉才又开口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大概知道。”
于是他放下手里正在干的事,连门都没锁,甩手就跟着季谈走了。直到看到显眼的探照灯——现在天已经有些雾蒙蒙的黑——他拉住前方疾走的季谈,低声问:
“你想进去可别带上我。”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季谈微微偏头,说:“我可没让你跟着我。”
“你也会被带走。”
“但你关心的只是你自己。”他将游杉不自觉颤抖的手指一根根别开,大步往前走去。
之后游杉也没再出声,但还是倔强地跟着。不过季谈好歹顾及他的身体素质,没有无视他去爬墙,而是选择了一条迂回的道路。当然这不是他自己要选的,只是单纯哪里没人往哪里走。
天色越走越黑,季谈数着时间,觉得自己回去肯定晚了。而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因为迷路了,而且没法问路,还得把身后的跟踪人士成功带出去。
他的确不想管游杉。本来的想法不过是研究院一日游,顺带着确定尹竹所言非虚。但是游杉不由分说就跟在身后,总不能真的弃他不顾。
而且此人嘴硬得很,口风严实到叫季谈费解。他莫名有一种感觉,他要是真的带游杉出去了,这人肯定要说些什么自己想知道的事——他义无反顾跟随毫不信任的人,做着毫无计划的冲动之举,这个行为就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现在去想他行为的意义显然为时尚早,季谈发现自己彻底迷路了,完全找不到方向。他的脚步仍然坚定,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抛弃游杉,独自爬墙离开。
他自己的来去可以有一万种方法,但游杉或许并不想跟着体验。
或许是看出他在原地绕圈,游杉拿地上捡的树枝,戳他的后背。没有反应。他坚持不懈地戳了很多下,直到季谈终于愿意转头理自己。
“你走错方向了。”他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密闭的环境不存在走错方向,无论多远多绕,总会走到目的地。”
游杉摇摇头:“我不想争辩。”他举着树枝,指向另一个方向,对季谈点点头:“跟我来。”
季谈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走,就看他能带出什么路来。结果两人双双停在一堵石墙面前,爬满绿植的墙壁昭示着一个信息:此路不通。
游杉微微皱眉,道:“这里什么时候被封了?”
季谈顺嘴接道:“可不是,看着还有些年头了。”
不过照他话里的意思,这里之前畅通无阻。游杉带路带了个寂寞,撞上季谈戏谑的眼神,他反倒理所当然地表示:“无非是多绕一段路,总会到达目的地的。”
说出去的话就像是回旋镖,总能被扔回自己嘴里。
尽管带岔了路,游杉却只是沉吟片刻,又招呼季谈跟他走另一个方向。
两人又一次碰了壁。这时候游杉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
“起码不是同一面墙。”季谈安慰道。他上手摸了摸硬质的藤蔓,考虑火烧的可能性。研究院植被甚多,但与外界隔绝,无风无浪,想必是烧不起来的。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游杉顺着他的手臂看向他的眼睛,在渐黑的夜色里,他黑乌乌的眼珠只余下一轮弯弯的月亮。
季谈总觉得天黑得有些过于早了。
见这人直勾勾看向自己,他问:“还想往哪个方向走?”
游杉垂下脑袋,不说话。
“你也没办法了吧?”季谈问。
“办法也不是我的。”游杉顿了顿,“应该说,我没有别人所教的办法,也没有道听途说的办法。当然,我没有自己的办法。”
季谈觉得有些好笑:“你真的很喜欢纠结形容词。”
“是定语。这样更准确。”游杉抿唇。
季谈注意到他已经不再那么紧张,或许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又或许是觉得他们反正都出不去,‘越狱’的事实也就不存在,无论如何他都是安全的。
就算被发现,也可以说是被Alpha胁迫,或者被蛊惑了……虽然这样的揣测很恶毒,但季谈觉得游杉并不冤枉,他百八十就是这样想的。
换做是他处在游杉的境地,这样歹毒的想法也只多不会少。毕竟只是想想而已,就像他因为出不去就想放火烧研究院,都是没有实施的恶行。
“既然如此。”他无奈地说,“就用我的办法。”
“你的办法……”
游杉头还没完全抬起来,就被季谈扣住手腕,然后被环住腰身,因为惯性被箍出臂弯的形状。匆忙间他听到风一般飘忽的话语:“失礼了……”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大脑供血不足出现眩晕的症状。这种感觉遥远又熟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父亲带着,没有丝毫分寸的飙车。
他无法呼吸,因为空气就像板砖拍在脸上,他会下意识屏住呼吸,不让肆虐的风有机可乘,钻进他的鼻腔里。
于是很快他抑制不住咳嗽起来,像是游泳呛了水。
季谈贴心地把他往背风的方向移动,放肆地笑出声:“哈哈,你好柔弱啊。”
“咳咳、咳……”这时候的游杉很难做到回敬。
季谈所谓的办法就是原路返回,爬墙进来的就爬墙出去。游杉很碍事,但他足够听话,虽然受了惊,但一动不动像只呆鸟,只会在季谈坏心眼假装松手时呼吸一滞,下意识把他抓牢。
这肯定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在季谈看来,臂弯里的人已经晕机到想吐,但还是紧闭双眼硬撑着。他不喜欢求人帮忙,但眼下却不得不依靠他人生存。游杉心态不怎么好,在心里默默记恨上也说不定。
于是季谈到达研究院的穹顶后,很快就将他放下。游杉趔趄了一下,又很快站稳,只是半天没有声响。
季谈检查完周遭的环境,转过头来确定他的情况。游杉面色苍白,浑身颤颤巍巍,季谈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但是过了好半天,游杉做了不知道多少个深呼吸,才沙哑着嗓子说:“看什么看?”
“呕吐是正常生理现象,不用刻意克制。”季谈认真地说。
“我吐不出来。”
“骗骗我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季谈这话也就随口一说,但游杉却弓起腰开始咳嗽,咳得眼圈发红,涎水顺着嘴角溢出,却也真的没吐出什么。季谈觉得他的肺管子都要被咳出来了。
这时候他才知道游杉并没有逞强,他是真的吐不出来,因为没吃饭,所以没东西可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