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江边干净的石凳上,孟烛阴抿唇垂眸,似是不愿让黎玥祈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直到被她硬拽了一下,才把手臂上的伤露出来。
老长一道口子,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刮破了,正一个劲地往外冒血,捂也捂不住,染红了孟烛阴瓷器一样的玉白色手指,分外令人心疼。
看见黎玥祈满脸担忧凑近了自己,男人静静注视着她,半掩着伤口故作轻松道:“没事的,不疼。”
“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黎玥祈又担心又愧疚,这下是真的在后悔因为自己的不配合两人才走失了,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口是否染上凶诡的诅咒黑气,她也不懂什么急救手法,推着人就往回走:“你先回去歇着。”
“真的是小伤……”在黎玥祈看不到的角度,孟烛阴面色含笑,虽然嘴上还在替自己辩解,但实际上很享受被她关心催促的感觉,根本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去。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不少人对他们二人行注目礼,接着脑袋一偏,又在和同伴不知道窃窃私语些什么。
黎玥祈顺便环顾村子一圈,水中的凶诡确实按照承诺的那样,把村子里的凶恶婴灵都撤走了,往日里那些在暗处窥视着她,对她不怀好意的视线,来源只剩下了村子中的男人们。
她也懒得管这些,总不能把人家眼睛挖了不让看吧,她现在可是正道人士,自然干不出那么凶残的事情。
但是……有人犯贱的话,她也略懂些让人散财、倒霉、生病的阴暗法术。
回去的路上,黎玥祈顺便打探了一下后山那边的情况,孟烛阴比她早来一天,之前也去后山那边探查过情况,但就从还在祠堂里休息的那位仁兄的伤势来看,后山的凶诡们也不是善茬。
孟烛阴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特意挡去了大部分看向黎玥祈的视线,略微沉吟了一下,娓娓道来:“后山上种了很多桃树,树底下埋着不少尸体……神使小姐是找到了什么线索,需要去后山一趟吗?”
说着说着,他突然叹气,敛下眼睛:“都是我没用,不仅没发现凶诡的弱点,还反被它们所伤,这下连累的你不得不中止调查任务送我这个伤患回去。”
“真的很抱歉……”他微微抬眸,又用那种哀愁婉转的眼神看着黎玥祈,黑漆漆的眼珠里盛着自怨自弃的愧疚情绪,红润柔软的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脸色也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眉宇之间却还强撑着打起精神,越往前走,身子也开始摇摇欲坠,看着越发让人心疼。
特别是他用这样一张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清冷的脸,低声下气地来和她道歉认错。
“哎呀……”黎玥祈最受不了别人这副包揽责任,都怪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心疼地过去搀扶起孟烛阴,入手是柔软有弹性的手臂肌肉,她下意识捏了一下。
身边人的脚步一顿,黎玥祈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结结巴巴地继续刚刚的话题:“其实也怪我,我不怎么习惯和别人当队友,忽视了你,害的你受伤,真不好意思啊。”
“那你和你的那个搭档呢?”孟烛阴冷不丁地发问,“也是这样相处的吗?”
眼看黎玥祈因为自己的问题眉头微皱,马上就要察觉到不对劲,他话音一转,又变成了之前那副受了伤的可怜模样:“我只是想知道怎么才能配合你……毕竟你那么厉害,我也不想一直拖你的后腿。”
“呃……嗯。”黎玥祈莫名有种被正宫抓到自己在外面偷吃青春貌美小帅哥的感觉,避开了孟烛阴认真看向自己的视线,胡乱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他们回到祠堂的时候,其他人居然早已经回来了,看见黎玥祈和孟烛阴的身影,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在看到那血淋淋的伤口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把受伤了分外粘人的男人无情甩给战地医师司青鸟,黎玥祈被满脸凝重的徐怜戈拉到一边:“说好的中午在祠堂集合,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孟天师还受了伤,这次的凶诡已经危险到这种程度了吗?”
“现在?”黎玥祈感觉有些不对劲,打开没信号但是有电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中午时分,距离他们早上九点出发过了快四个小时。
她眉头拧起,对自身在时间观感上的迟钝感到诧异,只不过是和凶诡谈了几句,然后做了个交易而已,过去了这么久吗?
徐怜戈看她面色不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凶诡影响到了。”
“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黎玥祈没有和他说自己与凶诡做交易的事情,这件事本身就太出格了,她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自己一个人私底下解决就好了。
在水源都被污染了的情况下,午饭自然是泡面,为了避免伤口发炎感染,黎玥祈还给孟烛□□挑细选了清淡的鸡汤口味,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关心,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看自己和徐怜戈交谈时的那抹哀怨与不悦之情。
扫了一眼边吃泡面边思考的黎玥祈,司青鸟率先开口,和大家分享情报:“后山的凶诡外表年龄比水中的更大,攻击性也更强,全是女性,而且在桃林中埋有阵法,我们没有贸然深入,只是在外围观测了一下,它们中间……应该是有个主心骨。”
“我和小徐在村子里发现有一处凶诡气息格外浓厚,经过调查,是我们初来乍到的时候,是那户死了男主人,只剩下一个精神疯癫的女性的人家。”
贺桐风发言时已经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泡面,说完了就拆开面包往嘴里送,她今天穿了件宽大的短袖,露出的皮肤呈现一种健康美丽的小麦色,臂膀上的肌肉壮硕结实,不愧是能一巴掌差点把徐怜戈干倒的女性。
“我们走访了周围的领居一圈,说是这位精神状况不太好的女性之前孕育了两个女儿,可惜都没能活下去……所以就疯了。”徐怜戈帮着补充道,“但是对于这种说法,我持怀疑态度,村民们一定还瞒着什么。”
前面发言的人给了黎玥祈充足地编故事时间,她看了一眼角落里正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拿着叉子卷起泡面,以一种不太优雅的姿势皱着眉往嘴里送的孟烛阴,慢慢说道:“我和孟天师很快就被水中凶诡拆散分开了……”
“我和一个外表是七八岁小女孩的凶诡打了一架,可惜她帮手颇多,没能一举将其封印,但是——”所有人都被黎玥祈这个大喘气吸引了,反倒是本人眨眨眼睛,平静地抛下重磅炸弹:
“我看到了江天师的遗体。”
黎玥祈知道自己神使的身份太引人注目了,哪怕她说自己出去这一趟什么都没干,只是和凶诡你来我往的过了两招,他们也会怀疑她是有所隐瞒。
而且孟烛阴不一定能替她隐瞒些什么,万一人家发现了不对劲,反过来举报自己呢?
虽然他长得和那位神明几乎一模一样,但黎玥祈百分百不信任他。
所以她要抛出一个更有吸引力的话题,把大家都注意力分散到别的地方去,在她和孟烛阴失散的那几个小时里究竟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就没有人会去深究了。
接下来就是孟烛阴发言了,他在众人面前时神色淡淡,看着礼貌又疏离,和他们二人相处时一点都不一样,唯独在迎上黎玥祈目光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他说:“我比不得神使小姐英勇无敌,和凶诡斗法,一不小心被诡物所伤,还拖累了她,害的她替我忧心。”
“此处凶险,务必小心行事。”司青鸟宽慰了本次行动唯一伤者两句,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江天师的遗体上,毕竟那可是她相处已久,志同道合的好友,在得知江泣露牺牲的时候,她也不禁掩面落泪。
性子急一点的林夜吟已经逮着黎玥祈问了:“你说江姐姐的遗体在哪?我……”
“林天师,别着急。”黎玥祈安抚她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我所能把江天师带回来。”
林夜吟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先是看了沉默不言的司青鸟一眼,才不好意思地和黎玥祈道歉:“抱歉,我只是……不必太在意江姐姐的遗体,斯人已逝,我们的目标应该是眼下如何解决此处的凶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