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晖之道:“你们作坊里,有什么同她不对付的人?或是外头,你们知道么?”
两个织女面面相觑:“大人,我们都没有不对付的人的。”
马管事叱道:“梅大人问的是你们么?问的是她!”
梅晖之扫了马管事一眼,马管事旋即噤声,梅晖之又向织女道:“我知道了,吴秋月家在何处,你们清楚么?”
一个织女道:“在康和坊七里香巷子里。”
梅晖之道:“好,你们可以进去了。”说着向林子恪道:“林三爷,话已问好了,就不打搅了。”
林子恪笑道:“梅大人明察秋毫,破案也消不了几日,天色也不早了,梅大人赏个脸,一起和我还有这两个朋友吃个便饭怎么样?”
梅晖之道:“这就不必了。”
林子恪笑道:“梅大人从南京到苏州也快一年了,我还没请梅大人吃上饭,梅大人劳心劳力地破案,也是为了苏州百姓,我们当然都是要酬谢的。”
梅晖之道:“本职而已,酬谢不敢,既然盛情难却,我也不好再辞。”
林子恪请梅晖之吃饭,苏晓这位李老板也蹭上一顿,到了地方,碧瓦飞甍的峻丽酒楼,匾上两字,流霞。
两个锦衣伙计小跑着迎了过来,轻车熟路,将他们引进二楼雅间。
伙计推开门,眼前拦着一个座屏,紫檀透雕云纹底座,绢屏面,云水缭绕间一个高髻广袖的美人,录了《洛神赋》几个句子,行草颇流丽,转过屏风,一个青绿古铜博山炉,轻烟袅袅,焚的沉水香。
入了座,伙计笑道:“林三爷,今日点哪些菜呢?”
林子恪道:“听梅大人的,先给梅大人报一报。”
伙计立正了,嗓子清了清,琅琅报诵,苏晓听着,皆是些红香绿玉,桂华流玉,珠蕊争碧,彷佛他们是来吃一堆花花绿绿的石头。
伙计说完,林子恪笑道:“梅大人有什么想吃的?”
梅晖之呷了口茶:“既是便饭,也不必麻烦,一碗面,加点两浙的冬笋即可。”
伙计笑道:“梅大人,今年冬笋少,早已下市了,酒楼这边藏的也吃完了,雷笋还是有的,也极鲜,梅大人可要尝一尝么?”
梅晖之道:“你们这么金玉满堂的,一点冬笋也没有?”
伙计忙拿眼瞅林子恪,他不则声。
梅晖之淡淡道:“既没有冬笋,上一碗莼羹,一盘鲈鱼,一碟春笋,一碟樱桃。”说着将三人扫过,目光停在顾允身上:“你是?”
顾允道:“闻英。”
梅晖之道:“读过书么?”
顾允道:“读过。”
梅晖之道:“我点的菜,你知道是什么?”
顾允道:“莼鲈思,樱笋时。”
梅晖之呷了口茶:“看来是读过书的,礼义廉几个字都会写,也能说几句风雅。”
苏晓瞥了眼林子恪,脸上青红交错。
苏晓喝了口茶,嘿嘿一笑:“梅大人,实在太可惜了,我家闻英脾胃不好,莼菜性凉,笋涩,樱桃冷,只吃鱼肉又太腻,梅大人,你点的菜固然风雅,却不合宜,我们不如再多点几道罢。”
“对,对,”林子恪脸上生出同仇敌忾的笑,“的确不合宜,梅大人,我们还是再多点几道罢。”
梅晖之道:“悉听尊便。”
喝了几口莼羹,吃了几片笋,梅晖之一甩袖走了,苏晓陪林子恪将他痛骂了一通,同顾允回了宅子。
才到廊下,苏晓已按捺不住:“那位梅大人,就是你的故人?”
顾允道:“梅晖之。”
苏晓道:“也是南京那位么?”
顾允道:“是。”
苏晓“嗯”了声,又道:“那个案子?”
顾允看了她一眼,苏晓道:“先是与家人无故消失,而后又溺亡在河中,这案子,我以为还是要查的。”
顾允道:“梅晖之会查。”
苏晓道:“多个人,也快一些。”
顾允道:“他一人便可以。”
苏晓默了默,嘀咕了一句。
顾允道:“你说什么?”
苏晓道:“没有什么。”
顾允道:“不说就算了。”
苏晓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顾允顿了顿:“那是他的职事。”
苏晓道:“不是我的么?”
两厢对望一会,顾允移开了目光:“苏巡按,不要坏了我的事。”
苏晓当头一揖,直起身子,却仍旧不走。
顾允道:“你还有什么事?”
苏晓拨了拨胡子:“多故的故人呢?”
顾允默了少时:“梅巡抚,知道么?”
苏晓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