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贞明坐起了身,直直看着韩瑛。
彷佛又是许多年前,少女在马上回头,火红衣裙为塞外风扬起,猎猎有声。
相视半晌,朱贞明笑了一笑:“你嘴皮子上沾了菊花丝。”
韩瑛笑道:“去你的。”
窗半开,日光浇白了桌案,又从刀身上倾泻而下,萧翥跷腿坐在窗下,捏了块鹿皮,翻来覆去地擦刀。
百户从长廊里走过去:“大人,都院的顾大人来了。”
萧翥一挑眉:“请他过来。”
顾允进了值房,萧翥将窗都推开了,蹬了张椅子过去:“我这里是冷茶,浓的,喝么?”
顾允坐了进去:“不必了,怎么样?”
萧翥道:“你说得没错,孙通是有个儿子,现下找不到,八成被他们带走了。”
顾允道:“岳弘呢?”
萧翥身子往前一探:“那个岳弘,算是你老乡,苏州昆山县人,庆嘉二十年中进士后,一直在光禄寺,是个老古板,他婆娘难产死了,没续弦,只一个儿子,岳琛,庆嘉二十九年会试中了乙榜,没充教职,入了国子监,后头连乙榜都没中,去年回了老家念书,今年五月底,急病死了,然后就是岳弘自己抹脖子了,坐在桶里,用的菜刀。”
说着一摆手:“这么死的我也是头一回听,你说他要是怕血脏了地,上吊不好?你们读书人做事就是这样,弯弯绕绕,一句话拐十八个弯都绕不出嘴。”
话音方落,顾允起身道:“走罢,去他家看看。”
萧翥拿起茶碗灌了一口:“走。”
马车停在都察院外,顾允上前登车,萧翥跟在后头,掀车帘的手一顿:“你不骑马?”
萧翥肩头一耸:“你坐车,我骑马,我又不是你随从。”
顾允将轿帘掀起,径自走了进去。
岳弘家封了几日,两个锦衣卫小校守在门头,萧翥道:“开门。”
两人哈腰笑道:“萧大人,纪大人说了,什么人都不能进去的。”
萧翥也一笑:“那他自己能不能进啊?”
两人呆了呆:“能。”
萧翥一点头:“听话要听全,他说的是外人,外人才不能进,我是外人么?”
两个小校齐声道:“不是。”
萧翥道:“那还磨叽什么?”
两人又朝顾允看去:“顾大人,他不是咱们锦衣卫的人。”
萧翥陡然阴沉了脸:“我带来的,你们的意思,我不可靠?”
两人相视一眼,连忙将院门推开了。
顾允随萧翥走进院中:“我去堂屋,你去厢房。”
萧翥停了脚:“为什么我去厢房?”
顾允道:“那你去。”
萧翥抬脚便往堂屋走,顾允走向东厢,推开了门。
火把熊熊烧着,阴冷石壁一股一股蒸出血腥气,人影子投上去,也幢幢成了鬼魅。
“谁指使你去岳弘家的?”
“无人。”
“下毒的事你知道多少?”
“什么都不知道。”
纪远志又抄起荆条,腰腹上俄顷落了十数下,荆条一扔,又一把捏住了下颌厉声道:“嘴这么硬,老子告诉你,再不招,老子让你生不如死!说!下毒的事你知道多少?”
一字一字迸出齿缝:“什么都不知道。”
下颌上的手猛地一紧,像铁钳子,要将那一点骨头钳碎:“盐水拿过来。”
盐水被提了过来,直直从头顶浇下去,身上陡然伸来了无数只手,将每一寸伤痕都撕扯开。
苏晓在一刹间仰起了头,齿将唇舌咬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