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睫,漆黑的眸子直直望向对面,神色坦然。
“我知道。”
听见她理直气壮的话,玉如珩差点气笑了,忍不住反问“你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敢来,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还是单纯活够了?”
平静的话语下似乎压制着极大的怒气。
这样言辞尖锐的玉如珩她从未见过,按理说应该感到陌生且害怕才对,可此刻的江渺却不知从哪里憋了一股气,也不怵他,挺腰坐直,近乎坦诚而执拗的开口“可我不想你死。”
“什么?”
玉如珩有些愣住,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太明白。
迎上他的目光,江渺重复了一遍“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死”
她说“玉如珩,你别死,我害怕。”
眼中的慌乱困顿不似作假,好像真的很害怕面临他的死亡。
她仍在联想什么,干脆凑近过来,一脸认真道“玉如珩,你不用担心我,我肯定不会死的”
她是女主,有女主光环,做什么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可玉如珩不一样。
他只是个随时都有可能下线的炮灰,任何危险的剧情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他是那么脆弱,脆弱到让人害怕。
虽然他已经打破原定结局活到了现在,但一路走来江渺差不多都见证过,他真的是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但未来依旧充满未知和凶险,就如刚才一般,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命丧黄泉,这不得不让她担心,是不是自己一眨眼,玉如珩这个人就会像泡沫一样,转瞬即逝。
她真的害怕。
至于为什么害怕,她说不清,倘若这个世界没有了玉如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直以来,多亏他帮了自己很多忙,虽然知道这样依赖别人似乎不对,似乎不好,但她真的有点儿控制不住。
尤其是一个人在异世界。
倘若玉如珩真的不在了,光是想想,都觉得心底一片湿乱,像裹着一床被水浸泡过的被子,厚重,窒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听到这番话,玉如珩十分不解。
他不知道江渺哪里来的自信说出“我不会死”这句话的。
生命何其脆弱,人都会死,没有人能逃得过生死定律,尤其是像江渺这样天真又莽撞的人,想死真的太简单不过了。
冷静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激。
“下次不要再这样莽撞了。”他语气尽量平和,不显得咄咄逼人“你不必担心任何人,只管保护好自己便可。”
说罢,别过头靠在窗边,试图通过此举表达对她的不满。
“嗯嗯,我下次保证不这样了”江渺伸手往袖子里摸了摸,掏出几颗糖果来。
是今晚那个踩她裙子的少年给的。
她朝玉如珩摊开双手,把糖果送到他面前,玉葱般的手间摆着最完整的几颗。
“喏,我尝过了,这是最甜的三种,吃了甜的兴许就不想生气了,你试试?”
玉如珩抬眸看了眼她。
马车行驶晃动了门帘,月色顺着缝隙挤进来,飘在少女月牙般的眼睫上,皎洁的月光恍惚间变成了莹白的雪粒,缀在她卷翘睫羽的尾端。
那张姣好的面容笑容浅浅,带了丝讨好的意味,漆黑的眸子也仿佛在发光。
到了这种程度,她应当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也应当适可而止,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可偏偏心里并不想放下,或者说,不想这么轻易的放弃机会。
试探的机会。
他恶劣的想表演下去,看着她如同此刻一般,用讨好,祈求,期盼甚至于渴望的眼神望着自己。
想知道她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于是,他仍赌气的别过脸,静静靠在马车窗边,压平嘴角那一丝弧度,面容坚硬而冷漠,似乎仍在生着闷气。
衣襟扯露出一片洁白的脖颈皮肤,脑后马车窗帘被风吹动,从锁骨边拂过,留下几分恼人的痒。
如他所料,江渺一向很有耐心,见他不肯吃糖,巴巴地往前又凑了凑,剥开一课糖果递到他嘴边,一把心酸泪的哄着“哎呀,别生气了呗,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知道错了,玉大少爷,你人长得这么好看,心底那么善良,肯定不会跟小人我计较的是不是。”
她低头求饶恕,见上面的人不肯松口,抬起头偷偷瞥了眼,憋着嘴,哭唧唧的撒娇“大人,你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门外传来霜刃压不住的笑声,随后咳了咳,试图掩饰尴尬。
此地无银三百两。
玉如珩双手抱臂,整个人拢在阴影后,江渺却清楚地瞧见他一双笑眼弯弯,分明不是生气的模样。
她把手里的糖塞进了自己嘴里。
“唉,好吧好吧,可惜这糖了,没有福分让我们玉大公子享用啊。”
话才说完,玉如珩忽然捏住了她的手腕,江渺一怔,手里剩余的两颗糖差点撒出去。
只见他抓过那两颗糖果,微扬下颚睨着她,不服气的道“我的”
江渺忍不住笑了。
“我没说不是你的啊”本来就是给你吃的。
玉如珩收回手,剥开糖衣将糖果送进口中,噼里啪啦的嚼着,过了会儿,他忽然含糊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又如何知道他在这里的?
江渺知道的太多,来的又太快太巧,很难不让他怀疑什么。
闻言,她微微愣住,旋即脑海中“叮咚”一声,和玉如珩的话同时落下。
紧接着,系统平缓道“恭喜宿主,成功拯救炮灰角色玉如珩,霜刃,获得特别奖励积分200,请再接再厉哦~”说完就下了线。
一条人命才值100积分,想到刚才的惊险,江渺默默吐血。
系统也太抠了点儿,激活一个技能就要花费她99个积分,但愿后面的技能不要涨价。
江渺假装没听清,又注意到他侧脸的血痕,犹豫了下,缓缓说“你流了好多血。”
“无碍。”他用袖子擦,涂地半张脸模糊。
“我帮你”她看不下去,曲着膝盖往那边爬了两步,没注意坐在了玉如珩的衣摆上。
拿出帕子,她忍不住想,光是今日就已经给他擦了两次血了,真够稀奇的。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霜刃的声音。
“郎君,到镇远侯府了。”
玉如珩拂开她的手,说“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江渺将帕子塞进他手中,顺着车帘缝隙看了眼外面镇远侯府的漆红大门,临下车了忍不住回头嘱咐“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儿了”
玉如珩神色未变,以为她在说自己如今手头上的那些事情,心底好笑。
她何时这么爱管闲事了?
况且,他没有别的选择。
见他无动于衷,江渺面色难得泛起恼意,不厌其烦道“不要再做这样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了,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大局,有你们的谋划,我没办法插手,也没立场说什么,但至少,别在让自己陷入刚才那般危险的境地了,就算不得已,至少……至少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吧。”
别像今天这样,让自己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玉如珩歪头看她,像个茫然的孩子,张了张唇,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她走后,马车内只剩下一个人,良久,霜刃默默道“我觉得江姑娘说的挺对。”
里面迟迟没有回应,过了会儿,玉如珩忽然撩开帘子出来,坐在了门边,抬头欣赏起今晚月色。
“你知晓她姓江?”
霜刃道:“知晓。”顿了顿,她眼神复杂地回头看了眼玉如珩,又在玉如珩注意到之前飞快地将头扭了回去。
“你背后有眼睛吗?用后脑勺驾车”玉如珩懒懒道“有话就说,这般欲言又止是要做什么?”
霜刃神情古怪,就是不开口,直到玉如珩不耐烦的“啧”了声,她才终于道“我还知晓她是温行舟的发妻,您的……嫂嫂”
“那又如何?”
玉如珩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霜刃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说出一长串话来“郎君,我没有别的意思哈,只不过单纯地想提醒您一句,您和江姑娘走的如此近,倘若只是普通朋友情义倒也罢了,但千万千万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她一个出阁的姑娘,和你这个……曾经的叔郎,怎么看怎么……嗯……不妥。”
玉如珩倚在门边,先前没往其他地方想,但听完这席话,脖子立即变得通红,神情窘迫面露羞愤,忙不迭大声道“霜刃,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霜刃缩了缩脖子,高扬马鞭疾驰,又觉身后目光幽怨,似要盯穿自己的后背,她霎时不服气,暗暗嘟嚷了句“我可没乱讲,这么生气还敢说不是心里有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玉如珩气的牙痒痒“她又不是——”
霜刃不解:“不是什么?”
玉如珩顿时泄了气,别过脸敷衍道“算了,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