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怀恩抽动着唇角,掐指捻断了杏花酥:“好好好,为师上了年岁,还喊不得这声,可惜殿下出嫁,我难以露面,大礼已谋周全,万事小心。”
七月初七。
琉璃车驾一乘,彩铃迎风振响,皇女手持双鹊渡桥宫扇,身着红缎金丝嫁衣。
随行的队伍看似浩荡,实则不超过数十名,在他们当中,有知内情的将领,还有不知情的小兵。
帝王命令,言其护送相伴,他们有意猜测,皇女天姿,囚禁多年,试以抛开她的生死,万两黄金,求之不得。
“路途颠簸,殿下要不寻一处地方,歇歇脚。”
“林总管,北武的迎亲使,怕是早就到了......”姜芜语气清冷道,“黄金未到手,本殿的皇兄怎能安心。”
路途之所以颠簸,全因他们各怀鬼胎。
林总管闻言怔愣了片刻,悻悻笑道:“还得是殿下思虑,你们再快点儿,可别耽误我回去复命,此行也好早早结束,我等才能去吃酒,美人们那是寂寞得紧。”
在场的,显然把这话听了去,有几个干脆耐不住纵笑,作呕的笑声,混杂着清脆彩铃。
珠帘掀起,不见任何人的影子,反倒听到“咚”的一声。
姜芜低敛着眸子,双目透过红缎,看了过去。
一块鼓胀的帕子,满是杏花味。
“本殿饿了。”姜芜伸手拾掇道。
山野之路,枯叶婆娑,车轮轱辘声盖过了她的那句话,原以为无人理会,谁知下一秒,珠帘外多了一道声音。
烈马忽然受惊,那人抬起头看着前方,徐缓道:“一块,带的还是少了,但那东西易碎,碎了就不好吃了。”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蒙面亡徒,挥刀拦下了他们的去路,虽然仗势看起来唬人,但对于久经沙场的将领们而言,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林总管倏地拔剑,指向前方:“该死,北武说好的接亲呢,结果就是引人来此地,干这过河拆桥的勾当!”
玉珠坠地,宛如打醒了众人的脸,腹背受敌,节节败退,在暗处时不时还冒出几支冷箭。
姜芜对外边的厮杀,没有上心过一分,只是专注地打开那块帕子,帕里赫然躺了一块杏花酥。
“他们一定是为了皇女而来,横竖我们要死在这里。”也不知是谁,猖语道,“不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得对。”有人附和着,翻身靠近车架,“你们千万撑住,我此生最大遗憾,莫过于女色二字,就让我来品一品皇女——”
话音才落,带血的头颅却滚到了地上。
“本殿等着你们,来一个斩一个。”姜芜正坐着含笑道。
“皇女疯了不成。”他们不敢轻易冒进。
“本殿早疯了。”姜芜揭下盖头,杏花酥的气味在舌尖,她一手攥紧破剑,“废物,难道奢望我留你们性命?”
车架外的惨叫,愈来愈激烈,持续了好一会儿。
“殿下。”姜芜循声看去,帘幕的一角被人拉起,“出门匆忙,改日我多带些给你,不知道这次的杏花酥,可还合乎胃口?”
姜芜摸了摸揣在怀里的帕子:“胆敢这么问,你是谁的人?”
对方没有回答,倒是把手往里一伸,僵在半空让她来选。
姜芜木木地打量了两下,心存警惕但没忍住搭了过去,对方顺势反手握着她的手腕,牵引似的引她下车。
她拧着剑柄,触目的一秒里,脚下是方才斩的那些杂碎。
姜芜漫不经心地抬脚一蹬:“实在晦气。”
对方松开了手,低下脑袋护着她,问:“殿下小心,你还没答复于我,那杏花酥......”
“本殿忙着杀人呢。”姜芜张了张嘴,少年轮廓在眸中倒映,心跳突地不受控,“一般,有点太甜了。”
她左手的红盖头,抓得松垮,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吹走它,熟料这样的心思,真被老天爷听见了,手下堪堪抽动,盖头钻过指缝间,眼神交往一处。
姜芜拍了拍衣摆,握剑的手没动,看到红盖头水灵灵地递了过来:“你先替本殿保管,当务之急,重要的是杀出一条血路,条件好说,日后许你都统一职,共谋天下。”
“殿下这一官半职,我不愿;这天下,我也不愿。”对方回绝得干脆。
姜芜心中一紧:“师傅他老人家上哪里捡的你,胃口挺特别啊,什么功名不要,利禄你也不要,别说是看淡了,本殿不喜欢听虚的。”
对方收紧红缎,眼神变得晦暗生涩。
“我要殿下......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