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朱红色的小瓷瓶在高氏手中被搓来搓去,本就光滑的材质在蒙上的一层手汗之下显得愈发锃亮。
“娘娘,这糕点都要凉了。”
并无什么反应,高氏仍在手中摩挲着那个小瓶而出神。
她小时候最爱吃这糕点了。
父母对子女的爱自是不容多说,她早些时候总会亲手给萧玥做桂花糕。
北方种不出那馥桂,她便遣了下面人去南边采了国中最好的桂花来制成蜜浆。
取了糯米研磨成细粉,再将这蜜浆填于其中,开锅蒸煮。
出锅后洒上干桂花凉至温热,润糯香甜,唇齿留香。
后来年纪打些,便偷懒交给下面人了,但她总说奴婢们做不出母后的味道。
她自己却是什么区别,只是听着那眉眼几分似她的年轻面庞张口叭叭叭说个不停。
后宫冷清,也是多亏了她常来探访,这才多了几分带些聒噪的热闹。
这些年最盼着的事便是大儿子能顺利登基,为此一事,她这些年来也暗中帮衬筹谋。知自己女儿一颗痴心系着大理寺卿,她便与晋王奋力争取,替她谋来了这份亲事。
这份亲事可以将大理寺拉来晋王一派,自然是好事一桩,顺便还能遂了她所愿,嫁与如意郎君。
只是千算万算却始终没算出她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年为国祈福,帝后同去慧明寺寄住。
第一个夜里便生了意外。
不知从哪来的一个乡野莽夫闯入她的房中,一国之后不明不白便由此被辱没了去。此事不能声张,当年同行在场的婢女太监都已被灭了口,却迟迟找不到那男子的踪迹。
她的玥儿出生后从来没人怀疑,只是年岁越大她便越发看出那一张脸庞和皇帝晋王并不相像。
起先是日日提心吊胆,但这些年来也并无有人对其身份提出来质疑,她便一日一日放下了警惕来,安心享受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天伦之乐。
直到听她说出了口。
这事被瞒得谨慎而仔细,她想不出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此事浮出了水面,便留不得把柄在这世上了。
如若叫人用这事做开了文章,她成了后人口中的不贞不洁之妇不说,定然后位难保且会殃及晋王之位,那这么多年的筹谋也就都付诸东流了。
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可目下一时也查找不出是谁将这消息散播出来的,若想绝了后患,只能将问题从根源上解决了。
问题的根源是她。
要解决的人便是她。
只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又是自己怀胎十月从腹中掉下来的肉,虎毒还尚且不食子,她怎么也不能十足的把心狠下来。
可若只要她还活着,便始终会是一个巨大的祸患,说不准一朝爆发,连累得一整门人陪葬。
她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吧。
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便只能给自己的亲人坐些必要的牺牲了。
轻轻叹了口气,高氏终是拔开了这瓶塞,将里面细碎的糖霜洒在了白糯的桂花糕上。
这瓶中之物从外看是再寻常不过的糖霜,但穿肠而过时却是杀人于无形。
此毒虽烈,但来得方式却温和,服下毒腹中须得十日甚至半月才得以见效。若到时有人诊脉时也漏不出破绽,只显得出是伤心过度,整日郁郁寡欢而损了脾胃。
恰逢此时她失了夫婿,牵肠挂肚而引起的憔悴不堪自是情有可原,叫人生不出怀疑来。
“送去给公主吧,就说是本宫亲自做的。”高氏开了口,声音平静地让人完全听不出波澜来。
“是。”下面的奴婢应了声,将这一叠桂花糕整整齐齐地用锦盒装了起来。
“慢着。”
这婢女将将要跨出凤仪宫,被高氏这一声勒停了步子。
“让她明日来我宫里一趟。”
“是。”
婢女迈过了门槛,从外带住了门。木门闭合,宫内恢复了安静。
她见了这许久未曾见过的桂花糕会高兴吗?
其实算起来她已经是个幸运儿了。
用着公主的名号得了圣宠,已然快活了许多年。
先皇后留下的女儿自她死后便在宫中凄苦,她与之想必自是好上了千倍万倍,如今是生是死都无从得知。
……
不知过了多时,萧瑾睫毛颤了颤。
是梦吗?
一定是。
抬手探了探,身边空荡荡的,还是那个熟悉而黑暗的牢房。
可是那温度却如此真切,真切地直让她恍惚。
怎么可能。
身为大理寺卿,他此刻定然还在长安处理着一桩又一桩要案,又于颇得圣宠的瑞安公主公主新婚燕尔,断然不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烟兰。
心口的痛意还未散去,仍旧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钝钝的痛觉。
这几日似乎已然习惯了与这心口这般痛意相伴,将它们顺理成章地纳作了身体的一部分。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手。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她重新合上了眼。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人开了锁立在了她面前。
“公主近来可好啊?”这人蹲下身去,伸手探向了她的前额。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