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默了默,转身离开了卧室。
这事儿他想了一路,再抬头,已经到了省二医院。
容祁轻车熟路地朝缴费处走去。
“王姐,我来缴费。”
“呀,小容,好久没见到你了,最近忙?”王姐接过卡,“今天是补一个月的?还是把之前的三个月都——”
“补齐了。”容祁说,“再续三个月吧。”
王姐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对方眼神里的探究意味有些浓,容祁没躲闪:“不可以吗?”
王姐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张扬,可之后宋倨桦会对他做什么还不清楚,自己的人身自由并不得到保障,来之前他查了卡里的钱,十八万,足够他清了之前的欠款,再续存一些。
他不得不预设最坏的打算。
“可以,可以。”王姐也意识到自己越界了,立刻低头替容祁办了结算。
卡重新递回,票据在机器上嗡嗡地吐出,王姐看着上面的数字,叹口气,才递给容祁。
容祁佯装没看见对方的欲言又止,接过票据朝电梯间走去。
身后,隔着人群,王姐叹息的声音似有若无:“造孽啊,这都大半年了......”
是啊,都大半年了。
容祁摩挲了几下银行卡,爷爷这病把自己拖进了荷花池里做侍应生,又拖进宋家的金丝笼里当情人,把人都拖垮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来来往往多少医生都摇摇头跟容祁说,把老人带回家吧,没得治了,但那不行,带回家就是真放弃了,容祁做不到,人总是要靠些希望才能支撑下去的。
外边儿卖糖葫芦的小贩敲着锣走过,粗糙的草木棒子上整齐地插着糖葫芦,容祁有点儿出神。他上次吃糖葫芦还是家里没出事的时候,每每遇见这些小摊,容爷爷总会从整整齐齐的零钱里取出五元,给容祁换个最红的糖葫芦。
银行卡被摩挲到发热,容祁回过神,转身,又给爷爷升级了单人病房,还请了个高级护工,之后他如果不能常来看望,至少不能让爷爷受委屈。
莫名换了房又得人看顾的老爷子紧张地问容祁:“你哪来这么多钱?”
容祁坐在床边,握着爷爷干瘪黑黢的手,手上七皱八褶的纹路像病房里扭曲的床单,老人浑浊的眼睛透不出神采——这是一个人最不体面的时候。
他垂下眼,将难堪和沉重一并盖住,极力自然地解释:“我干直播呢。”
不算撒谎,直播容祁一直都在做着,只是没水花,也没几个粉丝,但现在拿出来糊弄老人也够了。
情绪被重重压下,容祁抬眼,看见对方一脸不信,翻出自己的账号递给爷爷:“你看,现在人都喜欢我这样的小帅哥。”
很僵硬的戏谑,容爷爷挤出一个笑,吃力地伸手摸了摸容祁的发顶:“我乖孙这么俊俏,谁能不喜欢。别累着自己,爷爷没事。”
容祁乖巧地“哎”了声,顺势微微弯腰,将头倚靠在床侧,倚靠在爷爷的臂弯下,一如幼时。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一月的清杭天黑得快,容祁望着一排排的路灯和一栋栋的大厦,形单影只地走向打印店。
“打印一份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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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祁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合同,合同内容是他在网上随便找的,乙方是江斛,甲方的名字是他花了半分钟捏的,叫“赖典谦”。
厨房里似有若无的饭香传来,月亮逐渐西沉,墙上时钟的时针与秒针缓慢交汇,忽的,门锁“咔哒”一声,料峭的冬风灌进屋内,宋倨桦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换了鞋准备上楼,突然瞥见沙发上有个人影。
人影站起身,脆生生地说:“宋先生好。”
对方的语气带着谨慎与羞怯,宋倨桦脚步微顿:“有事?”
客厅的灯只开了三盏,玄关和楼梯口,还有容祁手边的一个小台灯,别的暗灯都没开,容祁的身影匿在阴影里,宋倨桦看不清他。
但他能看得清宋倨桦。
昨晚在紧张与激情中转圜,直到现在,容祁其实才第一次真正看清宋倨桦的眉眼长相。
眉骨高耸眼窝深邃,轮廓锋利分明,在身高的优势下,淡淡的视线投下几分倨傲,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打量。
啪嗒。
顶灯开了。
容祁轻眨了下眼睛,掩盖不适:“我做了些饭菜,先生要尝尝吗?”
“不用。”宋倨桦抬脚要走,忽然顿住,“你在看什么?”
喜怒难辨的问句带着股无形的威压,宋倨桦眼神落在容祁的脸上,意料之中地,对方的手微微一颤,用小鹿似的惊慌的眼神看着宋倨桦。
是个好掌控的。
“好掌控”的容祁垂下眼,纤长的睫毛盖住冷淡的目光:“我......第一次做这个,我怕做的不好,惹您生气,所以借了同事的包y......”
大概是这个词有些烫嘴,容祁模糊又快速地带过:“......包养合同,想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踟蹰着将合同递给宋倨桦:“您要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