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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泼寒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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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喧闹。

人流由远及近,长街另一头缓缓行来一架彩车。车架上系着的五色绸带随风飘扬,正中神台前站着一个年迈的巫师。他头戴羽毛,手中握着的法杖像一根虬结的老树藤,藤上还挂着鸟兽的尾羽,坠着古朴的铜铃。

牧越瑶目眩神迷,连声赞叹:“哇,好大,好漂亮——好漂亮——这就是游行花车吧?”

“什么花车啊,”黎苏苏拉着她站到茶楼前面的台阶上,避开拥挤的人群,“是游神彩车。这个习俗倒是挺有意思的。”

牧越瑶伸手塞给她一颗剥好的栗子,自己兴致勃勃地伸着脖子张望:“待会儿是不是还要选神女?”

“是吧?”黎苏苏嚼着栗子,含糊不清地说:“大概就是个祈求吉祥的好意头……”

就在两人凑头私语之时,彩车忽然停下了,周围欢呼的人群充满期待地安静下来。

下一刻,只见老巫师抬起法杖一指,正正指向了侧边的茶楼。

黎苏苏:哎?

“是你呀是你呀!”牧越瑶快乐地说,一手使力推推推,把幸运的小伙伴推了出去。

黎苏苏还没回过神,就稀里糊涂地被周围的人簇拥到了彩车上。

然而这还没完,旁边,老巫师又开始扫视四周,然后抬杖往人堆里一指,准确无误地把其中一个挖了出来——

是澹台烬。

黎苏苏:……哎?!!

但是这会儿她疑惑也没用了,彩车上的年轻巫女们一拥而上,给“神女”带上花冠,披上彩衣,给“邪魔”带上面具,拿上荆棘。一番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眼花缭乱,等她们退去,黎苏苏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焕然一新”,手里还多了一把道具剑。

“……”这啥啊?咋整啊?她要拿这个和澹台烬互殴吗?

这时有巫女贴心地过来讲解,黎苏苏大松一口气:原来只是舞个剑,然后演个戏——幸好幸好。否则,以她现在这具身体稀烂的修为,游神时神女不慎被打趴,会很煞风景的。

这样想着,她斜觑一眼,澹台烬似乎并没有不耐烦,反而挺有兴致地把弄着手里的荆棘枝。

随着巫师将法杖重重一顿,铜铃响起,彩车前后的巫女齐声吟哦。

百姓们跟随着彩车继续前行,仰头看着“神女”与“邪魔”衣袂飘飘,在方寸之间来回斗法,宛如真正的仙人降世。在这一刻,仿佛有无形的伟力施加在所有人身上,于是他们也一同唱起了古老的歌谣。那些神秘的音节从岁月深处缓缓流淌,壮阔又苍茫。

黎苏苏慢慢垂下了剑。

她看到无数盏灯火,无数张脸;她看到灯影里的喜怒哀乐,她看到那些脸上淳朴的祈愿。

神女。

邪魔。

是亘古的宿命,还是冥冥之中的谶言?

澹台烬就在对面,扫过一眼后便不再看她。大概是面具没有系紧,一阵风过险些掀飞,他干脆单手把它摘了下来。面具之下的容貌如此熟悉,可黎苏苏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难从对方身上找到魔神的影子了。

巫女的吟哦停下了,变为一种轻柔的哼唱。

百姓们也渐渐安静下去。人群里,一声冒出来的“陛下”就显得格外突兀——应该是哪个朝臣认出了彩车上的人。

黎苏苏亲眼目睹所有人的眼神因为这两个字而变得狂热,不由庆幸她的面具还在脸上。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澹台烬身上,她机智地猫腰后退。

“你自己扛着吧,我先走啦!”撂下这句话,她很没义气地丢下短暂的搭档,三两下挤进了人堆里。

“这里这里!”牧越瑶踮着脚朝她挥手。

“快走快走!”黎苏苏努力挤过去会合。在众人开始高声欢呼“陛下”的时候,两人手拉手溜之大吉。

当然,她们都没看见,澹台烬对彩车下雀跃围拢的百姓们礼貌又疏离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抬手召了一片氤氲的云雾。待雾气散去,他已经站在了高高的楼阁之上,垂眼看着街上的人们对着空空如也的彩车叩拜惊叹。

“好玩吗?”身旁的人笑问。

“嗯。”众人的欢呼与簇拥,古老传承的仪式,以及叶夕雾脸上那些奇妙的小表情,都很有意思。

“给。”微生舒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烟花棒,分给他一半。

这处楼宇很高,虽比不得宫中高台,却也可以俯瞰小半都城。两人坐在屋顶,烟花棒噼里啪啦地冒出火星,绚烂地,一瞬即逝地,热闹又快乐。

微生舒抬抬手指,短暂的火星被“凝固”起来,在他们身边一闪一闪地跳动。这处屋脊实在很好,他向后一仰,躺在了上面,夜空就在眼前铺开。

澹台烬也学他躺了下去。

庆典的队伍向前行进,已经快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喧嚣的人声随之远去,周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安静。

仰望头顶,夜色广袤,远星沉默。那些闪烁的光点,越过无尽时空,落入人的眼睛,尤其令人觉得天地浩瀚而个体渺小。

澹台烬抬起手腕,红绳穿过的星骸依旧闪耀着星辰的轨迹,仿佛它从未死去。方才热闹的余韵还未消散。暖意盘踞在他心口,让他忽然想要回忆一下往昔。

“年幼的时候,我偷听宫人闲聊。她们说,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所以有段时间,他曾专注于寻找属于柔妃的那颗。当然他很快放弃了这种徒劳无功的做法,因为他发现数星星除了让自己眼花之外并不会有其他的用处。

这听起来惨惨的。

微生舒摸索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澹台烬反过来抓住他。两只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无声较量了一会儿,最终双双歇菜,安稳地交握在一起。

微生舒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论起对星辰的了解,没人比得过白门城。但他不打算戳破凡人浪漫的想像,委婉地换了个说法:

“或许你也可以认为星星是活着的……因为星辰原本就是世界啊。”

这样说着,他伸手在虚空中拂过。

天幕忽然亮起,周围悄无声息地换了一番天地:屋顶已经不见了,但他们并未坠落。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承托着,将他们安放在虚无之中。

放眼望去,远方一道璀璨的银河,横亘过幽昧、暗淡、绚丽、闪耀的无穷的时空。

栗留黄、海天霞、孔雀蓝、暮山紫。言语无法描绘的无数色彩凝聚成团团星云,在无垠的空间中逸散,在无尽的时间中旋转,粘稠又轻盈地流淌在时间与空间的角落。它们包容着新生的微粒与陨灭的尘埃,爆炸的火光仍然在色彩中留存;它们静默而宏大地见证着历史——从原初到未来。

生命在这样美丽的荒芜中诞生,所谓三千世界、恒河沙数,就是眼前这一片片闪耀的星辰。它们像尘埃一样,多如牛毛,又像一捧细沙,被不知名的存在随手一扬,不甚均匀地洒落在漆黑的底色上。

他们从星星旁飘过。

它远看渺小,近看巨大,大出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怖。

“那是垂暮。”

微生舒说。星环的光辉温柔而沧桑。

“那是朝阳。”

红色的星光炽烈夺目,像流动的燃烧的火。

遥远的银河尽头,星辰对撞,星云扰动。

世界终结、天地初开——破碎、陨灭、重组、新生。黑色的空洞吸收一切,又从另一种意义上将它所吞噬的一一倾吐。

这里没有声音,却又能感受到奇异的振荡。看不见的弦轻轻拨动,如同风穿过石罅,海涌起潮汐。宏大、宁静、嘈杂、和谐,充斥着广袤而空洞的诡异。

云起云灭,飞泉漱玉。

花开花谢,黄钟大吕。

数不清的星辰温暖而孤独地存在着,有的死去,有的新生,生生灭灭,轮回不休,在最深沉寂寥的黑暗里,点亮最绚烂蓬勃的光明。

“那是什么?”澹台烬指向一些星辰周围变换不定的白色光晕。

微生舒说:“是连接大千世界的天门。”

宇宙的图景渐渐消失了。熟悉的夜空、屋顶重新出现,微风送来隐约的喧闹。

“天门?什么样子?真的是一道门吗?”

“唔……”微生舒迟疑片刻,无奈摇头,“我描述不出来。”

懂了。是“不可说”的那部分。

澹台烬转移话题:“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法术?”

微生舒读出了他的潜台词:要学。

——所以一次好端端的游玩怎么又变成了教学相长呢?

虽然情难自禁地产生了此类迷惑,微生舒还是有问必答地教了。优秀学生不仅很快学会,还举一反三地尝试把无垠宇宙压缩成一个小球。很快,澹台烬心满意足地在手上把玩着星空球,漫无边际地联想起十二神的故事。

“那条龙曾经说,世间并无真神,而真神都在‘星海’。大概此星海非彼星海,但是——”他拖长声音,分了一半注意力去思考,并没有完全集中在自己说的话上,“可能神更适合你,而魔更适合我。”

微生舒逗他:“因为你自认从不心怀慈悲?”

澹台烬赞许点头。又说:

“在那些濒死的‘梦’里,我不止一次见过魔神的眼睛。冰冷、傲慢、强大,对我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我不喜欢它。但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取代它。”

微生舒揉了揉他的手,不语。

“你知道它怎样称呼你吗?”澹台烬继续说,“它说你是‘天意的代行者、天命的守门人’。”

“那祂说得还挺准。我曾经的确是。”

“现在不再是了?”

微生舒往上摩挲他手腕系的红绳。

“不再是了。我的命星已经不在星河之中。我不再是守门人。我是反叛者。”

——反叛无形的存在赋予他的命运。

澹台烬转头看他。夜色下,那双眼睛像冬日的湖水,透着冰冷的澄澈。

许久,他慢吞吞地开口:“其实,我并不爱这个世界。过去不爱,未来大概也不会。”

“那又怎样。”微生舒依然平静。“我不会因为你不爱他们而失望。”

“爱不是你做个好人得到的奖励,也不是让你为了他人的期待而磨灭自我的诱饵。你就是你,我爱你,从不因为什么厚德向善、君子立身。”

澹台烬安静地盯着他瞧。

微生舒想了想,问:“还记得盛都的荒宅吗?在那里,你曾经对我许下承诺。”

澹台烬很快又很轻地说:“不可欺凌弱小,屠戮无辜。”

微生舒笑了,起身拉他起来。

“只要你记得,那么我永远会在你这边。”

“就算人人说我残忍嗜血,歹毒冷酷?”

微生舒毫不在乎:“我何曾听信过人言?”

“按你想的去做吧。我可能会反对你、阻止你。但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不爱你。——就算有一天我离开了,也绝不是因为我不爱你。”

澹台烬并不喜欢最后一句话。

但在他说什么之前,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左眼中滑落。

微生舒抬手接住了那一点水渍。

他说:“别哭。”

澹台烬反驳道:“是你的眼睛在哭。”

“是吗?”微生舒往前一步,吻去那一道泪痕,低声说:“劳烦你替我落泪。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澹台烬挪开了视线。

有些事情不能提,他知道。所以他退回了安全的领域:“你依然相信,这样无爱的我,会成为一个好君王?”

微生舒心领神会地对他微笑。

“我还是那样认为,好人不能等同于好君王,评价一个君王的标准,也不在于他究竟有没有爱。”

突然炸开的烟花打断了他的话。长明灯冉冉升起,街道上游人如织,处处欢声笑语。

他指了指街上行人,“他们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吗?”

“不。我知道载舟覆舟的道理。我会让天下太平,让他们安居乐业。但究其根本,我是为我自己。”

他要稳固地位,他要证明自己,他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澹台烬勾了勾唇,直白道:“我不爱他们。我只是利用他们。”

微生舒摇头笑叹:“一定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坏吗?”

随即,他跃下屋顶,伸手示意仍在上面的人跳下来。接到人之后,他说:

“有人说着爱却袖手旁观,有人说着恨却雪中送炭。万事论迹不论心,只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没人在意遥不可及的人一句轻飘飘的爱语。”

一旁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陛、陛下?!”

刚刚还在讨论哲学问题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怎么又有人认出你来了?

——我怎么知道这些人还没走!

眼见被这一声吸引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澹台烬对着那个认出自己的老大臣微微一笑,抓起微生舒就跑。可怜老大臣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后面围拢的人群又慢了一步,自然追不上风驰电掣的君臣兼情侣二人组,只能对着飞速远离的背影望洋兴叹。

“从古至今——被朝臣和百姓追着跑的君王——也算是凤毛麟角了吧?”

“闭嘴——看路!”

两人跑进一条无人小巷,终于能停下来歇口气。也不知是谁开的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作一团。

微生舒平复了一下呼吸,笑问:“你现在还觉得,世人皆不喜欢你吗?你看,百姓们喜欢你,我喜欢你,阿瑶也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像谁,而是因为你是你。”

澹台烬一愣,而后也轻轻一笑。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心口淌过,把那些此消彼长、层出不穷的阴冷熨平。

早在盛都时,他就觉得,微生舒对待一切都如清风过耳,入眼不入心。可后来才明白,其实对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他记得自己在梦境中的自弃之语;记得自己小心翼翼地模仿萧凛,只是为了让别人喜欢;记得自己被人欺辱,因而纵容那些以牙还牙的报复。

心中的空洞不曾再传出风声了。仿佛它终于被温柔地填满,像一道坚实地藩篱,守卫着他的灵魂。

……

以防再次被人围观,两人用法术模糊了容貌。然而走出巷口的时候,却被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拦下。小女孩看着孤苦伶仃,提着一个几乎和她一般大的篮子。澹台烬蹲下丨身与她讲话,微生舒便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起了一阵微风。

随着风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冷淡声音:

“你又用灵力干什么了?”

微生舒微笑道:“看了看星空。”

“封印破损在即,你倒很悠然。如果你真想保下他,就该干脆些,把人带回虚弥山或白门城,为什么还要继续加深他与这边世界的联系?”

微生舒转头看向几步之外的街市。

“虽然爱总是排斥异己,可我不想让他的生命中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告诉他,这世间,除了我,还会有其他人对他抱有善意。”天地辽阔,众生百态,有人恨你,也有人爱你。这样,他才不会囿于一隅,为一个人而辗转反侧,患得患失。

“是吗,那你真大方。”谢星篱语气平平,“我还以为你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才急于安排后事呢。”

微生舒依然只是微笑,并不回应。

谢星篱也没有再说话。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一如来时。

等澹台烬安排好了那个失去亲人的小女孩,走回来时,微生舒仍在注目巷外长街。他顺着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

“你在看什么?”

“看这人世之爱。”微生舒回过头,温声道。

游人如织的街上,父母牵着儿女,兄弟姐妹笑闹打趣,年轻男女柔声细语。还有咫尺之间,爱人眼眸中盈着的晚风。

澹台烬不疑有他。

“那么在你眼里,爱是什么?”

“是一颗星望见另一颗星,一朵花触碰另一朵花——是与毁灭相反的新生。”微生舒拉着他往外走,像之前许多个夜晚一样,两人一道回王宫去。

“你和翩然说的不太一样。”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吧……”

爱到底是什么呢?

它是理智的沉沦,又是灵魂的觉醒。它是喜悦的同盟,又是嫉恨的伴侣。但它不该是痛苦,不该是忧愁,不需要自证真心,不需要抹杀自我。它是一种力量,托举着人们往更高处而去。

……

“苏苏?”牧越瑶走了几步,发现身边人掉了队。转身寻找时,却见对方正站在一条巷口,表情奇怪地握着手腕,不知在想什么。

她走过去,关心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

黎苏苏回过神,摆出一个标准的笑脸,牵起了她的手。“我们去买吃的吧……你不是想吃梨膏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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