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绮怀站在阵前,看着霍寻再次试图破开地上的阵法。
虽然此地的方寸千里大阵早已失效,但这些年传送来的阴气,必然还会被封印在地下另一个聚阴阵中。
血色灵光再次缓缓亮起,阵法中流转的符文一寸寸被灵力注满,她却心中一悸,忽而冒出了些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瞬,阵中人身形一个踉跄,胸膛剧烈起伏着,偏头呛出一口血。
“霍道友!”
卫绮怀急忙上前,想去查看霍寻的状况,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猛地一绊,竟然迈不开步子。
低头一瞧,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三根枯树藤,紧紧缠上了她的脚踝。
再看霍寻,也是同样的境遇。
……被暗算了。
卫绮怀举剑欲斩,忽觉手中无力,显然是真气流动阻滞。
藤上有毒?
她正想着要不要集中灵力冲破阻滞,却听见门外轻飘飘地传来一句:
“我劝姑娘莫要徒劳无功,这藤刺上的毒,不出一刻钟是解不了的。”
来者是个年轻的男人,衣着鲜妍,容貌几乎可以称得上秀美,只是一缕刘海儿不自然地垂在颈边,似乎有意遮挡着什么。
卫绮怀定睛仔细瞧了片刻,才在他颈上模模糊糊地瞧出来一片刺青,大抵是花。
不过,这刺青下又盖着什么东西,她就看不清楚了。
她细观此人,看不出是魔域何方人士,也看不出是贵族还是散修,但却瞧得出修为不算很高,若她灵力未失,他不是对手。
来人迈进门来,先转向霍寻:“霍小楼主,又见面了。”
“魔族?”霍寻从层层叠叠的桎梏中抬眼望他,似乎是认出他来了,“是你?”
来客微笑:“霍小楼主记得在下?好生荣幸。”
卫绮怀明白了,这就是先前与霍寻交过手的魔族。
霍寻按紧胸前的伤口,死死地盯住他,半晌才道:“……你是故意在此设伏?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此?”
“在下可没有这般未卜先知的本事。”来人摇了摇头,笑得愈发温柔可亲,“在下只是在与霍楼主动手之际,在你身上种下了一个小玩意儿而已——真要我说,霍楼主也是大意呀,伤口处血流不止,久治不愈,霍楼主竟然就这么忍着么?”
他招招手,霍寻胸前血色忽然动了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挣脱了包扎,从未愈合的血肉中撕裂开来,一蹦一跳,落进这人的手中。
那是一粒黑棕色、质地坚硬的种子。
枯树藤像是受这颗种子吸引,纷纷抬头向它“望”去。
魔族收了种子,没管面色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霍寻,只转头打量着受制的卫绮怀,抚掌笑道:“说到这位,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贼,未曾想竟也是名门子弟。敢问这位姑娘,是何方人士?”
“问剑山门下弟子。”卫绮怀道,“我有几个问题不解,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对方讶异地挑了挑眉,但面对这样虚心的请教,立刻愉悦地表示:“姑娘请讲。”
“第一个问题,阁下在霍楼主身上洒下的种子,为何连我也能缚住?”
“这可就不能怪我了。”魔族一笑,指了指地上的阵法,“在下的这小玩意儿,只游弋在血肉之中,而这地上的破阵之术,又是霍小楼主以自己鲜血绘成的,虽说以血入符确实有效,可依鄙人之见,他也太过急于求成了,才不幸牵连了姑娘,真是无妄之灾——哦,在下还要多谢他的大意,是不是?”
愧疚恼怒之下,霍寻脸色又白了三分,低垂着眼睛,不敢去看卫绮怀。
卫绮怀又道:“阁下好手段,不知是魔域何方人士?南境,还是东境?”
“听上去,姑娘对魔域有几分了解啊。”对方笑了,“可惜,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还挺谨慎。
虽然这人说话的腔调和姬衡差不多,但竟然不如姬衡好套话呢。
……也是,依那位左使大人的实力,遇上不如意的,大可以直接动手,还遮遮掩掩做什么。
卫绮怀看着自己身上缠着的树藤,又抬头看看他,饶有兴致地问:“驭使自然之物是妖族生来就有的本事,这树藤能被阁下如此操纵,阁下究竟是炼化了几个妖物,还是……本身就是半个妖族呢?”
对方面上的笑容一瞬间淡去许多,声音也冷了:“姑娘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
他这次说罢便没了耐心,只再次站在阵法之前,一挥手,更多的树藤源源不断地从那粒种子中甩出来,化作一瀑灵力泻下,催动阵法:“这次真是多谢霍小楼主指路,来让我们来瞧一瞧吧,这里还有什么秘密——”
“对了。”卫绮怀打断了他,“方才还没问,阁下如何称呼?”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男人转过头来,脸色阴晴难辨,“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什么,”卫绮怀道,“阁下不问问我如何称呼吗?”
“卫道友……”霍寻急急叫住她,似乎是想要劝她不要激怒这个魔族。
可是对方已经被激怒了。
“好啊。”男人被激怒时竟然也是微笑着的,只是笑得有些咬牙切齿,“姑娘如何称呼?”
“唰——”
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是剑锋破空之声。
一道青碧色剑光忽然而至,在这样小小一间柴房涤荡了三圈又三圈,震得霍寻又偏头吐出一口血。
狂风怒卷的一瞬间,魔族错愕着,还未反应过来,便觉颈间一凉。
一把剑悬在他颈上,杀意凛冽,顷刻间将他逼得后退半步,连手中的树种也一时握不住,从指缝中漏了下去。
持剑人古井无波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却显然不是在对他说话:“卫绮怀,你跟他废话什么?”
卫绮怀从树藤的套索中挣脱出来:“给你一个见义勇为的机会,这怎么叫废话?再说,你跟在我后面,却还不肯早早出手救人,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崔瓒不耐烦道:“我跟踪你?我们都是来找霍楼主的,谁说我是跟在你身后?”
“反正不是霍道友就是我。”说到这里,卫绮怀由衷好奇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偷偷摸摸这种怪癖说得理直气壮?难道跟踪霍道友就是什么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吗?”
崔瓒也由衷疑惑:“霍楼主监守自盗,难道就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吗?”
卫绮怀:“……”
没想到她们战火烧到自己身上,霍寻猝不及防地大声咳嗽起来,连忙讨饶:“崔道友,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卫绮怀走过去抬手把霍寻拉起,给他一粒治内伤的丹药,叹道:“霍楼主,以后莫要大意了。”
霍寻苦笑一声,谢过她,又转头谢崔瓒:“崔道友,多谢,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是很及时。”被挟持的男人终于出声打断三人——即便他的面色已经难看至极,此刻的语气却多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慢条斯理,甚至可以称得上幸灾乐祸,“我说几位,瞧瞧脚下?”
卫绮怀低头,脚下地面寸寸崩裂,阵法开始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