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吴夫人的旧侍女吴七妹也是在那时候知道了夫人的事,觉得事有蹊跷,就扬言要金家给个说法,不然就闹到夫人娘家去。
然而这件事被金家按得死死的,谯县与吴郡离得远,纵是即刻传书一封,吴家人也不能立刻到金家来问话。
“属下们查访过当地的老人,他们说金家在谯县时就已经是金言鼎当家,平日里家风严谨,府门里头有个什么消息都瞒得很死,就连吴夫人和三娘子之事,都是隔了好久才叫人知道。”
“后来周边郡县起了战乱,许多传信的路线都断了,很多消息都传不出去,这事就这样被瞒了一段时间,金老医师也是在后来云游归家了,才知家中儿媳和孙女离世,而金言鼎当时给的理由,是饥荒战乱时期人心不齐,才会酿成这般祸事。”
沈茱在信中这样说道。
“在金家离开谯县,去往云县后不久,坊间开始有传闻,在金家老宅附近巷子里有鬼魂出没,带我们去看房的中介一听我们不计较这些事,直接就把我们带到那间闹鬼的旧宅去,并直言传出鬼魂哭泣一说的地方,就是那间旧宅的水井。”
萧子衿几人阅读至此,只觉一阵头皮发麻,细思极恐。
算着月份,相当于是金淑婉刚被传出失踪,吴夫人紧接着就开始生产,一直到她艰难地生下幼子,血气耗尽,女儿的生死都无人能知。
再结合粮食倒卖,和水井鬼哭这两件事一看,吴夫人母女之死的真相不言而喻。
萧子衿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却因为洞悉了真相本质,她的尾音竟有一些颤抖:“怪不得……怪不得金听闲会说那些疯话,把吴夫人和三娘子的死全怪到季陵身上……”
粮食倒卖的主导有金言鼎,那必然也有金听闲和金听雨,吴姝母女的事情跟他们三个都逃不开关系。
至于他们对金听澜的迁怒……
说好听点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实际上不过是他们需要一个人来替他们承担伪善的代价而已。
真真是一群疯子!
沈茱在信里还回复道:“而吴七妹杀夫这事,在当地的田庄里还流传了另一种说法,就是许四牛发现了吴七妹要寄回给吴郡老家的家书,因疑心里面有对主家不好的内容,便想拿回主家告发。”
“没曾想吴七妹眼明心亮,许四牛还没来得及走出庄子,吴七妹就看破了他的鬼祟,两人当场争执了起来,打斗间吴七妹血气上头,下手失了分寸,就把许四牛给打死了。”
“吴七妹所寄家书的去向极为不明,说法太多不好分清,能明确的三个去向就是晋阳、吴郡以及金家。”
“属下愚钝,妄自揣测了下这三个去向的可能性,就今时形势来看,这封家书极有可能被金家截下毁去了,而后不久吴七妹就被发卖去别家,再之后就是金家迁至云县,吴七妹最后的消息,就是临去前托人寄出的家书。”
但这封最后的家书的去向,也正如萧子衿之前对金听闲说的那样,辗转多年不知所踪,可能早已被人丢弃,唯独不可能出现在晋阳到雒阳的路上。
金听闲若是知道那家书说的事,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得去拦上一拦,若假那就当庭指证萧子衿做假证,若真那就再毁一次,那封家书只有安安稳稳的在火里待着,对他们才是好的,
但这件事还有个疑点未解,那就是吴氏的态度,据萧子衿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吴姝是长房次女,当今吴氏家主的亲妹妹,也是萧子衿她大母的亲侄女,未出阁前在家里是很得宠爱的,纵是出嫁十几年,家里对她的关心也未曾少过半分。
就拿萧子衿的大母吴老夫人来说,金听澜之所以能留在晋阳和萧氏的兄弟姊妹们一道学文习武,在晋阳安安稳稳地活到十六七岁后才随金老医师出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吴老夫人对侄女吴姝的爱怜,才顺带着对他年幼失母的疼惜。
但是疼惜归疼惜,妻女尽丧这种事情,无论出于何种情况都不是小事情,战乱时期通信阻断倒也罢了,那战后通信恢复,这件事又如何能被轻易瞒过,而没有一人怀疑?
萧子衿倒不是在怀疑大母,在知晓金家还有这样的事情后她第一时间就想过了,莫说萧氏对吴氏,吴氏对金氏都已是长辈们的姻亲,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就说隐瞒吴姝母女死去的真相能给萧氏带来什么而言,大母都不会掺和其中,沾那一身血腥。
既然萧氏不会因此在其中得利,吴氏的态度就变得至关重要,事关赈灾粮倒卖,吴氏若是也参与其中,那吴姝和金淑婉的死就从荒年意外变成了一起有头有尾的灭口,此事的麻烦性质直接更上一层楼。
查旧案真麻烦啊……尤其是这种隔了二十几年的旧案。
萧子衿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信简往桌上一拍,竹简与漆案碰撞的巨响把秦廷尉都吓了出来,小声问了句:“咋了这是?”
萧子衿头也不回地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事,秦怀之将信将疑地缩回脑袋,紧接着审讯室里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以及秦廷尉一连串的厉声质问。
这边萧侯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服自己继续沉下心去应对案子。
调查旧案是很麻烦,所幸大家族之间的消息向来灵通,这些二十多年前的事在一开始看似做得天衣无缝,但嗅觉敏锐的衣冠禽兽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能给对家找麻烦的机会,一时查不到没关系,都到这地步了,时间反而不是大问题了。
萧子衿收起信件,问道:“大母的回信最早也要明日才能进城,过路驿站的人手安排的如何了?”
越琼答道:“已然安排妥当了,另外,金听闲的人在城门关之前出了城,方向正是并州与雒阳来往的官道。”
“把人盯紧了,一旦出现在官道上拦截信件的情况,就地解决。”
越琼应道:“是。”
说罢,她起身欲先离开,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务,脚刚一抬又被上司叫住:“等下。”
萧子衿抬眼看去,对这位得心的下属笑道:“人走药留下来,我知道你配好了。”
越琼闻言脚步顿住,回头淡淡地瞥了眼之前跟着主子瞎起哄的夜歌,对方别的不怕,就怕她这样死死地盯着自己,忙赔笑了一声,转头劝道:“侯女,要不咱算了吧?讹人也犯不着毒自己个儿啊。”
萧子衿也瞥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这里人多,她定是要给这个墙头草一脚:“当时我说我要讹人的时候,你比我还激动,恨不得现场给我造个棺材出来让我喝完就躺进去,然后敲着锣吹着号跑金听闲门口碰瓷。”
“这会儿怕被人骂了?要不要我提前给你准备个免死金牌啊?”
夜歌讪讪地笑了声,道:“属下明白您不想金听闲太好过,但我们也不是非得以身入局啊,咱们此行不说胜券在握,也不至于做到这地步。”
“呵呵。”萧子衿淡淡地笑了声,“可是这毒也调了线也放了,弃之可惜啊。”
“这有何难?”夜歌笑道,“您作此计谋,不正是想要把金听闲钉死在雒阳哪也去不了吗?实不相瞒,属下想到了个有点险,但六成不会伤到您的计,想不想听听?”
“哦?”萧子衿闻言挑眉,勾了勾手指道,“说来听听?”
几个人重新围上桌,听着夜歌出的馊主意。
“是这样,等廷尉审完了王兴元,定会就案情再传唤一次金听闲,但金听闲的身后还有个姓方的老阉人呢。”
夜歌小声密谋道。
“那个阉货被金听闲明里暗里坑了一把,纵使为了利益,还有心推他一下,也肯定不会让他好过了。”
“到时候我们就这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