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出府之时,天色已深,府门外却因为廷尉府一行人的声势浩大而引来了行人的围观,驿兵的报信声外面自然也听见了一二,再看到金公子等人被押着从金府走出,狼狈的样子叫百姓们震惊不已,纷纷议论道:
“金县令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刚刚不是有人说了吗?好像是得罪雒阳的大官,全家都要被问责了!”
听到这句话的百姓大惊,有人立刻道:“金县令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啊!怎么可能会得罪人,是不是搞错了啊?”
“那个人不是还说了金县令的小儿子也死了吗?”又有人出声道,“我记得那孩子出生时,不就有医师说他有心疾吗?好像娘胎里没护好,才会有的。”
难不成英明贤良的金县令之所以会遭灾,是因为他的幼子被那个凶名远扬的女侯害死,所以他才会冒险刺杀女侯,进而被雒阳的大人物怪罪,查抄府邸了?
驿兵带来的急信统共就这么两句话,没有前因只讲结果,而丰县的百姓自是对金听闲极尽爱戴,也不等官方声明出来,已经就现印象把所谓的事实安排的明明白白,但他们似乎忘了想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女侯为何要杀金听闲的幼子?
即使金听闲跟女侯有怨,杀人子都是有违人伦纲常的事,更别说金听闲这个幼子才刚满百日呢,杀了对侯女又有什么好处?
丰县的民众并没有往这方面深想,一众人看到金县令的家人被人当街押着走,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自发结队上前,义愤填膺地围住了廷尉府的队伍。
他们不敢直接跟官府的人发生冲突,便先推出一人,对为首的许临说道:“使君,刚刚的话我们也听到了,你们是不是误会金县令了,他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的事情?”
“是啊!”身后众人纷纷应和,“金县令可是好人啊,他临去时都还好好的,怎么人还没回来,就先背一个罪名了?一定是你们冤枉了他!”
“没错,金县令一定是被冤枉的!”
百姓们说着就开始靠近廷尉府的队伍,有几人离队伍中间的金公子等人很近,似有劫人的意图。
许临面不改色地拿出随信而来的御令,在众人跟前过了一眼,随后震声道:“圣上亲笔御令,岂容尔等质疑?速速让开,不然全都按妨碍公务罪处理!”
他一个人的气势比身后一群人都要正气凛然,挡在前面的百姓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了一个口子,许尉正往后一招手,喝道:“走!”
众人立刻加快步伐,径直往县衙走去,百姓们虽然被廷尉正的气势吓住,但人群中少不了那种胆大包天,爱挑起事端的人,他们找了条相对宽敞的近路,快速回到县衙把门一关,将外面那些个蠢蠢欲动的眼睛阻挡在外。
“这么晚了外面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晃悠啊!”
招呼着兵士们把人关进县衙的空房里后,许临一只手靠着裴青的肩膀,大口喘着气。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金听闲是真会做人啊,消息上一刻刚说出来,这群人下一刻就把我们围着了!”
“那眼神如狼似虎的,我们要是慢一步就得被吃了!”
裴青由着他靠了一会儿,见他气喘匀了就把他往边上一丢,问道:“雒阳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侯女去找了金听闲对峙,然后被他下毒了?”
杨妁不点头也不摇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们别在院子里说,先进屋。”
裴青沉默着点了点头,抬手向着之前充作审讯室的县衙正堂,示意杨妁和许临几人先请。
墨云恒却是心里有气,在此时不吐不快,他朝着关着金家的屋子狠狠地啐了一口,恨道:“亏得这丰县百姓如此爱戴他,看到他家人受押都要围过来,没曾想一腔敬爱竟白白给了一个冷血无情的禽兽,贱人!”
墨校尉平生最是嫉恶如仇,自从他知道自己的表妹的表兄也就是金听澜被人诬陷入狱,而今生死不知行踪不明的时候,他就已经想一把火将这群畜生连府邸带祖坟都一起烧了,查到现在这群畜生还给他来了个新高度,连孩子都不放过!
暴脾气的墨校尉压低了声音,怒骂了几句带着晋阳口音的脏话,然后在杨妁的招呼下跟着进了正堂。
关上房门,裴青取出火折子将屋内的油灯点燃,再一次问道:“侯女到底出什么事了?”
杨妁从袖中取出了另一封竹简,递给他看,道:“朝中的急令过来时,侯女身边的暗卫也传了两封密信过来,其中一封就是给您和许尉正,好讲清楚事情经过的。”
裴青在听到金听闲下毒刺杀萧子衿一事后,心境不比之前平静,可以说他比墨云恒这个情绪外放的还要焦躁,接过信简后他道了声谢,旋即就将信简拆开,看起里面的内容来。
许临听到他的名字,也凑来一起看,小声念着开头几行字道:“卿所闻刺杀之事,不过权宜之计耳,吾身无大碍,无需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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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还得接上上上不知道几回的第一段落,也就是越琼抓了王兴元回去的时候说起。
审问的工作由廷尉秦怀之亲自上,作为临时的尉官,萧子衿交了今天在金听闲那的记录后就搁一旁听着,在秦怀之来寻她前,她就在一旁计划着收拾金听闲的事情。
早前派去谯县的人手先行飞鸽传书传回了消息,萧子衿本以为在这无人问津的二十多年来,金家和那家士族干的事情,八成已随着战乱和灾病消散了,好在他们运气好,找到了当年干出侵占农田一事的士族子弟,略施了些手段,把当年的一些消息问了出来。
说到那家士族,这里得讲一下,谯县作为淮北军事要塞之一,在那里盘踞的士族不少,而在那纷乱的二十多年以来,那些士族要么因为战争败落,要么因为战争壮大。
而闹出农田案的这个士族运气十分好的在当地存活了下来,并且日益壮大,成了现今的有名气的大族之一。
当然,大家族里少不了败家子,当初做下农田案的那人就是因为游手好闲,在三年前由家主做主分了家,现今就住在当年苦主的房子里,靠着分出的家产日日饮酒,醉生梦死。
而那房子原来的主人,也是老学者的孙子,也在早几年的时候因为荒年战乱过不下去,将老宅卖给了这个士族子弟,另谋生路去了。
老学者的孙子不知所踪,这个士族子弟还找得到人,那问起旧事,自然是得找这个人。
萧子衿的人行事自然也有先斩后奏之权,他们把人从酒罐子里一捞,拐到了深山老林里一瓢水泼醒,然后就是一顿正规但连逼带骂的讯问。
此人虽然被酒蒙了脑子,但对于以前干过的事,也还算记得清楚,记不清楚的,侯女的人手就“劝”着他记清楚来。
最后在确认人是清醒的状态下,农田案的细节被问了个明明白白,随后他们让人画押签字,完事往人家大门口一扔,书面命令和侯府金印盖章给人过了一眼,还没忘让气急败坏的主人家多打听打听雒阳的事情,到此农田案的事情完成了个九成。
还有一成就是关于赈灾粮倒卖的事情,此事干系大,当时行事只是私下调查没有详细的公文文书,是以不能惊动县衙,因着这事又跟许家妇案有关联,于是几人就转而去调查许家妇杀夫案,
这个案子没有农田案声响大,记得的人不多,农田案和赈灾粮的余风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几人就装作买房子的人,去当年的金家老宅附近询问价钱,借此打听一些案子的事情。
介绍房子的中介带他们去看了金家老宅附近的几处房子,考虑到作为粮食倒卖的商议之处不太可能在人多口杂的地方,他们就借口说自己没什么钱,只想找个能歇脚的地方就行,于是中介就把他们带到金家老宅后的几间荒院里。
别问为什么这荒院还能留着,府衙都没管,那人家为什么不能拿来卖呢?
派去的人手中有个叫沈茱的姑娘,平日里喜欢解读些鬼神谶语的东西,是以在中介带他们进了一间带着井的荒宅时,半神棍的她立时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于是她上前逮住中介,就着房子格局吉凶一顿问后,还真套出了几个鲜为人知的故事来。
“前朝政和十年,谯县饥荒四月余,赈灾粮多数倒卖,三成赃款归属本地士族,一成被金家转手以家产名义捐赠,用于灾后修复,但实际用于修复建设的款项比他们得到的数额又少了六成,其余去向不明。”
“同月时,金三娘子金淑婉被传出在家附近失踪,主母吴夫人因思虑过度导致难产,在诞下四公子金听澜后血崩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