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做儿子的,为了自己的青云路既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能不用受朝廷势力牵制,费尽心机造了一出弑父杀兄的戏码,还让自己不甚亲近的幼弟做这场戏的主角,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太精彩了,带着晋阳军征战四方的时候,本侯年纪尚幼,竟不知远在都城里安乐的诸位,每天都在看这样的戏码,长乐班的乐人们见了这出,也要自叹弗如,早早解散另谋生路了。”
“朝堂风云权谋心计,尔虞我诈手足相杀,真真是一段精彩得无以复加的好戏啊。”
她一连说了三个精彩,朝臣们的脊背冷汗涔涔。
好在脾气不好的女侯没有多说什么话,秦怀之也紧跟着说道:“说到这里,陛下,臣记得当年负责看守金听澜的步兵校尉王兴元,近年来因屡次犯错被降职,这个月结束后,他就要去丰县上任游缴了,而今案子也正大光明地亮于人前了,何不直接将那人叫来御前审问?”
又是丰县?
刘懿下意识就要答应,话到嘴边却又停住,思量再三后说道:“不必了,既是知晓还有这么个人在那,秦卿只管去下令缉拿便可。”
他看了眼底下不甚安分的臣子们,又道:“若是有人敢出言拦截,平侯。”
萧子衿应道:“臣在。”
“朕赐你的先斩后奏之权仍是有用的,谁敢阻拦,不必询问,就地格杀。”
年轻而骄狂的女侯听到这句话就跟闻见了血腥味的狼崽子一样,眼中亮起一抹名叫“杀意”的光彩,她俯首令道:“臣遵旨!”
朝会就此结束,刘懿此时的心情极其怒浪滔天,说了下朝后便拂袖而去,从一开始就立场泾渭分明的朝官们立刻各站各的地,或无视或挑衅的开始每日必行的针锋相对。
有针对今日的朝会开始互骂的,也有自己的公务因对家捣乱而生气要打人的,总之立场分明的众人最后都各走一边,互不相扰。
文官武将们之间的叨叨叨始终未停,对着廷尉府接下来的行动暗含鬼胎者也大有人在。
但是这些关萧子衿什么事呢?
廷尉府要抓人,抓不到自然会来找她。
别的人要使坏,晋阳军的刀剑横那呢,有胆就碰死在她刀上,不然就等着被她当成垫脚石踩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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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末刻,北郊大营营地,校场。
萧子衿换下朝服,着一身轻甲,与越琼和夜歌来校场察看众将士的操练。
“劈!”
随着夜歌中气十足的一声高喝,手持长枪的众位兵士齐齐挥枪,振声高喝:“喝——”
“穿!”
“喝!”
长枪下劈快而干脆,兵士转身收枪握缨,顺腹右抽,左手松握枪把,重心右移成弓步,枪头撞扎于身体右侧,其势意在穿腰。
旋即右手屈肘抽枪,另一手手松握枪把,换步成左弓步,枪杆滑于一侧与肩平高,同时头与上身后仰,手握枪缨上动不停,迅速向右抽枪,左手松握其把,枪尖速过喉前向右侧平刺,其势意在穿喉。
“点!”
一势击出,杀意凛冽,兵士随即转换丁步,松右手而紧左手,点枪出刺。
“崩!”
指令方出,兵士后撤移重心于右腿,做左虚步,同时左手松握右手抽枪于腰侧,此势将成,左手猛然握紧枪杆,两手合力致使枪杆向上崩颤,意在打落地方武器。
“喝!”
这一声气吞山河的高喝,把跟着兄长步入军营的小兔子吓得飞起。
司小公子那不属于武将的气息甫一进门,就迎来了四面八方如狼群一样的围观,如果不是忙着操练,他们定会围上去打量下这个不知道来干嘛的富贵闲人。
司摇光的性格极其内敛,十五岁的年纪虽然身量高得离谱,但文人那一身清气文弱仍叫他显得十分弱小。
今早起来听说四兄把自己卖了的时候,司摇光人都是呆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兄就令他把繁重拖地的常服换了,换上一身干练的收袖短打跟着他到北郊大营,把他交给“买家”。
“阿姊!”
司摇光的目标简单明确,一眼就看到了在军阵中看兵士操练的萧子衿,但萧侯似乎是想试试他的嗓子能嚎到多高,装作没听到的样子对着众将士道:“声音呢?气势呢?早上都没吃饱饭是不是!那边妇兵营的,喊给这帮爷们看!”
越琼明白其意,对着妇兵营正在练剑的兵士喝道:“点!”
众妇兵松腕蓄劲,手肘微屈略上提,沉肩使其劲力顺腰至肩,贯至其腕向前点刺。
“喝!”
女子兵阵放声高喝,亦不使手中剑招松其腕劲,气势有如惊涛骇浪,叫人闻之惊惧。
“刺!”
“喝!!!”
众妇兵劲力归腰,屈肘后撤成弓步起势,目光凶狠弓步出刺,剑锋凌厉,破风无痕。
夜歌见状来劲了,朗笑着大声问道:“服不服!”
步兵们大喊:“不服!”
“来!云拨!”
众兵士两脚前后开立持枪于腰间,身体右转的同时右提枪至胸高,左手握枪向后端滑把,双手使力致枪由左向右平转,长枪横扫之势可破千军围困。
紧接着兵士身体随右一转,左脚上前一步站定,左手助右推拨枪杆,意在防御后反击或拦截敌人。
“喝!!!”
眼看着两边的军士对练越来越上头,司摇光急了,蓄满了力气喊道:“阿姊!我来找你练武了!”
这一声终于盖过了众军士的高喝,萧子衿勾唇一笑,转头对军士们说了声“继续”,就往他们这边走来,她先是向司玉阳行了一礼,随后微微仰头看向雒阳巨兔司摇光。
“我听你兄长说,你学过点防身术,学到什么程度了?做给我看看。”
说罢她挥手让司玉阳往后退,自己则后撤一步,道:“开始吧。”
司摇光压根没反应过来,听她说开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上去就打,意在攻击对方面门。
萧子衿淡定看着冲过来的,看着声势浩大实际不堪一击毫无技巧的拳头,抬手握住其拳面扣紧,往后一拉出手攻其腹部,不过往常这招也是用拳头打,萧子衿收力的同时换了方法,改拳为掌拍在下腹,顺势一推就把他推了回去。
司摇光一脸“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表情看着她,能看出来确实不擅武艺,能把《易经》读至透彻并用于言行实际的脑子压根反应不过来武功最需要的速度,哪怕只是这么简单的拳法。
“再来。”
萧子衿道。
这次他换了一招,后退几步后猛地上前,飞起一脚侧踢过来,如果此时是两同时对冲的人,他用这个招数确实是可以把人提到,但前提是对方也是个只会盲打的莽汉,有点技术的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抓住他的腿,顺着他的动作一拉把他带倒。
萧子衿也没像刚刚那样站在原地,司摇光再弱也是个身近八尺的少年人,一脚过来不能轻易去接,她依旧淡定地后退一步,看着司摇光因一脚落空而站不稳,自己就七扭八歪地摔了。
“哎呦!”
冬天的泥地在落雪后冻得梆硬,司摇光摔得龇牙咧嘴,还没起来就听到萧子衿说:“再来。”
说罢,司摇光立马站起身,又换了一个学过的招数打过去,一如上面一般,别说赢了,他的防身术在萧子衿手里一招都过不了,轻轻松松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就这样又打了两刻钟后,看着灰头土脸的司摇光,萧子衿叹了口气,问道:“四公子,你不是说他的身手起码能防身吗?”
司玉阳跟着看了将小半个时辰的弟弟挨打,好容易才忍住了弯起的嘴角,道:“话是这么说,但阿琢多少是个世家公子,出门自有侍卫仆从,防身术这个,他会点就好了。”
萧子衿笑道:“那好玩了,以后本侯这个做老师的要出征,他这个做学生的跟不跟啊?”
“自然是要跟,所以还请侯女好好教他。”
司玉阳淡笑道,变成灰毛巨兔的司摇光却是有点欲哭无泪,忙解释道:“我我我,我不是不会,我会骑射的!”
“哦?”
萧子衿挑了挑眉。
“那行,走,我们去靶场玩玩。”
一行人来到军士们用来操练弓箭和弓弩的靶场,这里的场地很宽大,平日里也会用于骑射。
萧子衿让司摇光自己挑选马匹,弓箭就用平时训练的无头箭,这小子很会挑,一挑就挑中了棚里最会跑的“阳春”,马棚那负责管事老头看他一挑就挑中了这匹,又心惊又肉跳地道:“你小子小心点啊,这马很贵的!”
司摇光的土灰还没擦,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架子,连连答应道:“好嘞好嘞。”
带着弓箭跨上战马,他看着眼前宽广的靶场,照例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态,没想到萧子衿在突然喊了一句:“战场上敌人不会等你大喘气,现在立刻,跑起来!”
司摇光连忙一抽马屁股,“阳春”高昂嘶鸣了一声,撒丫子驮着他跑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它不应该叫‘阳春’,它应该叫‘扬尘’!”
不愧是北郊大营最能跑的马,一放开就跑了个老远,差点让司摇光看不到靶子,萧子衿没有再催促他,“阳春”确实太能跑了,怎么招也得让他先跑一下适应适应。
好在这孩子适应能力快,御着马一路跑到了靶场尽头又跑了回来,就适应了“阳春”的速度,他记住了萧子衿的话,没有再平复心情,策马转身奔向一个靶子,拉弓搭箭信手一放,利箭直冲靶心,第一靶就中了十环。
司摇光没有因为回头看是否中靶,他对自己的射艺很是自信,下一把再接再厉,搭箭上弦又是一箭,这次比上次用劲大了点,木制无头的箭杆直入靶心,差点把靶子射了个对穿。
少年人的心里多少带点心高气傲,知道自己必须得表现得好,才能叫阿姊高看他一眼,这一次他夹紧马腹,从箭筒中取出数根利箭,拉弓上弦三箭齐发,三箭齐中靶心。
“哎呦,厉害啊。”
萧子衿见他如此擅长骑射,由衷地赞了一句,站在她旁边的司玉阳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听到侯女夸了他弟弟,司玉阳淡着一张脸飘了起来。
司摇光将满场的靶子射了个全,然后带着一支不剩的箭筒和弓驾马回来,扬起满是尘灰的脸笑问道:“阿姊,怎么样?我没骗人。”
萧子衿由衷地给他鼓了鼓掌,道:“等你练成了我一定把你绑来做我这的王牌。”
压根不管人家哥就在旁边看着呢。
司玉阳也没有说什么,他的本意就是如此。
司摇光正沉浸在阿姊的夸奖当中,翻身下马找管事要了根萝卜,转身喂给帮了大忙的“阳春”。
一人一马相处得正是愉快,就只听萧子衿说道:“他骑射这么好,近战就更要练,不然哪天真跟我上战场了,敌人打到他面前他都只能拿箭戳。”
司玉阳点了点头:“嗯,有道理。”
司摇光:“!!!”
司摇光:呜呜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