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足以让人脊背一凉。
“那真的重要么?”她反问道,“我只需去做自己想做、能做且应做之事。”
也不知摆渡人究竟满不满意这个答案,又转了话头,问她:“妳知道‘沧海渡影’洛孤鸿吗?”
她稍稍一僵,偏过头来看祂。
“洛孤鸿就是个例子。”摆渡人喟叹江湖旧事,言语间蕴着无声无息的思念与叹惋,似是在说起一位故友,“洛孤鸿于世,多背的是骂名,街头巷尾的谈资也多是旖旎风月事。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江湖偌大,有多少东西,是她争出来的。”
“可那些悲壮的过往、所谓的真相……都已尘封太久太久了。”
摆渡人说完这句话就赶她进了船篷休息。何子规从船篷内望了一眼,祂依然坐在船头,背影清直却萧索,仿佛将要消散于天地间。
睡于这一叶渡船之上,流水在枕下鸣响,风声在芦苇间飘荡,随夜风而来的是沉厚苍凉的乐声,一声悲于一声。水声清凉,作了陪唱,风声盘桓,兀自呜咽,乐声如在耳边,细细分辨却又悠远凄怆,与山水之间高而远的鹤鸣遥遥相应。
是谁在吹埙?
又是哪里来的鹤鸣?
少年已在船篷另一侧睡熟了。她心头压着事情,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循着若有若无的乐声向船尾走去。
“果然是前辈在吹埙。”
乐声忽停。
鹤鸣声也渐渐隐去。
“前辈究竟是何人?”
“天地一过客罢了。”摆渡人放下手中的埙,“故事都听完了,妳还不睡吗?”
“睡不着。”
“在想什么?”
“没别的。”她道,“不过想了些过往旧事,也想了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霁月居这一年中我浑浑噩噩,纵有拔剑四顾之时,却也实是心下茫然。但无论如何,我总该走出来。”
摆渡人听她此言,却忽地低声笑了起来。
“前辈笑什么?”
“无事。来,陪我喝酒!”
摆渡人拍开身旁一坛酒,捞起来灌了几口,随手扔向身后,被她稳稳接住,而这酒坛飞来的过程中,竟没有一滴洒出坛外。
“这酒……”何子规接过来抿了一口,口感甚是粗糙,但好在够烈,“在这片地界,居然还能喝到这种烈酒。”
“因为我穷啊。”这是摆渡人第三次提到祂的“落魄”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经过北边时候带过来的,因为没钱买这边的好酒。不过南边可没有这样的烈酒,若是在这儿遇到识货的愣头青,我还能赚一笔不是?”
“前辈这般超然物外之人,竟也会为‘红尘俗物’所困?”
“那又如何?我毕竟还在这人间游荡。而只要还是个‘人’,就跳不出七情六欲,跳不出这诸多牵扯。而且有的时候,有了这些,才觉得自己像是个‘人’。”摆渡人一口气喝光坛中剩余的酒,将柳笠盖住脸,向后一倒,躺在船板上,“不过我爱钱财、好美色,却取之有道。”
久久未有下文,祂似是睡熟了。
抬头望去,头顶是星河浩瀚,从没有芦苇的那一边看,水面辽阔无垠,与天相接,将这四方天地、广远星宙,都尽数纳入这无言镜中。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