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这话分明又与前言相悖,逻辑颠三倒四又反复无常,让何子规和何方一时沉默,竟是无言以对。
“雾要散了。”摆渡人喝下壶中最后一口酒,将鱼竿往手边一搁,懒洋洋地站起身,“女郎若是再不做决定,我便要走了。”
少年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何子规却依旧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好。我登船。”
···
破开水上云雾,雾间隐约鹤鸣声声,过耳消弭。晨光吹散一团又一团的迷雾,却追不上那艘隐没入更深处的渡船。
青竹做的钓竿又握在了手中,鱼线那段系着的还是那一水儿黛绿色的玉簪。少年坐在船尾,何子规则静坐于摆渡人身边,履行先前摆渡人所说的“条件”。
“阁下钓鱼,为何只用这么一根玉簪?我曾听闻姜太公愿者上钩,阁下莫不是在效仿先人?”
姜子牙一根无饵直钩引来周文王,那祂此时此刻一根玉簪又是引的谁?
“倒没那个意思。只是因为我没有别的东西,没有钩子,也没有鱼饵,更没有钱买。”摆渡人道,“我可是很穷的。为了来接你们,还有买篷里那些干粮和酒,我已经花光了我仅有的几文钱了——哦,至于这酒,倒是我从一位朋友那顺来的。”
虽然这人的逻辑至始至终都很有问题,但是她也清楚重点在何处:“阁下果然是为我们而来。”
“其实……也并不是‘你们’。”摆渡人叹了口气,“只有妳而已。那少年人可在我意料之外。我以为,他会留在霁月居。”
“阁下是师父的故交?”
“不止。”摆渡人含笑道,“若我说,我和你们也算是故交呢?”
“可是我观阁下,虽有些熟悉,却并不记得在何处见过。按理来说,若是我遇到过阁下这般……特别的人,合该有些印象才是。”
“哎呀,我这个人很容易被人忘记的。”摆渡人摇了摇头,浑不在意,“何必想这些呢,平添烦忧罢了。”
“那至少……在下应当叫一声‘前辈’的。”
这人声音听着是略显低沉的年轻女声,又被空远意模糊几分,她却隐隐有这么一种奇妙的直觉——似乎她真的曾经以此称过对方。
“嗯。是的。”那摆渡人毫不客套,“妳确实应该这么叫,也的确这么叫过。我还挺喜欢的。”
何子规又顺着祂的话捋了捋自己的记忆,仍是意料之中的无果。她索性不再多想,又问道:“前辈是要讲什么故事?”
“不急,先陪我钓鱼。”摆渡人道,“到了晚上,我自然会给妳讲的。”
“好。”
眼下不知已到了何时何地,这渡船周围总是笼着一圈雾气,氤氤氲氲的,看不清切外面的景象,不辨晨昏,也不辨四方。
耳边时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火滚水沸,有摊贩吆喝,有风铃轻响,更有山风凄凉,可是再仔细听去的时候,却什么都听不到,耳畔只有微风拂过,吹散了那些似是而非的声响。
这船到底经过了什么地方?又到底是从何而来?
夜渲染在天心月色间,逸散到山轮城廓,化了缕缕金红。船周边的雾气逐渐散去,远处一座城逐渐显出模样,却是越来越小,已是远了。
“一天下来我只觉这船是在江心漂泊,可现在再看,竟是已经过襄阳了。”
船停靠在一处荒芜的渡口,渺无人烟,只有苍苍芦苇飘摇,卷起一滩萧瑟风月,没过这条老旧渡船。
“是晚辈眼拙,先前多有失礼。前辈果真是个高人。”
“算不得高人。虚长了妳一千岁罢了。”
言语狂放,可是在祂说来,却真有一种当真如此的意味。祂大笑着,将手中钓竿一扬,拈住那根破水而出的玉簪,像是拈住一片轻花。
“那么现在,我来讲第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