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艳阳已近天正,从卯时开始的朝会到午时都未有散去的迹象,这让秦国的朝堂上气氛有些凝重。
一侧的武将肃穆而立,即便过了两个时辰也未有疲态。
另一边的文臣却都面带惫色,尤其是年纪大的,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都求助似地望向站在前方,老神在在的吕不韦。
而主位上的嬴政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又似乎这一切都并未入眼。
“已经两个时辰了,各位爱卿都辛苦了。”
“谢王上宽宥,臣等出身行伍,又当我大秦用人之际,欲为王上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怎敢让王上言辛苦二字!”
为首的王翦抢先开口,身后的武将们跟着和手称是。
只是苦了那些文官们,他们现在要是敢喊累,立刻就会被扣上一顶不愿为大秦出力的帽子。
“王上日理万机,各官署每日案牍累山,惶恐贻误,故而灯烛日夜不眠,力求为王上分忧。”
吕不韦适时开口,一面代表文臣表了忠心,一面也暗示了官署事务众多,让嬴政没事儿赶紧退朝。
“既然众卿都有为我大秦实心用事,寡人倒是有一事久久不能决断呢?”
嬴政取过手边的竹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寡人身边的重臣保举的人,却出了差错,究竟要如何处理才好呢?”
竹简外绘醒目的玄黑色苍龙,是专属于秦军紧急军报的特征。
而秦国如今,还有什么紧急军情呢?必然是同韩国的交锋。
而受到重臣保举的不就是此次王翦推荐的桓齮吗?
吕不韦垂下是目光隐晦地瞥了王翦一眼,却见他气定神闲,便知道此事王上必定已经与他商量过了,估计也答应不会有所牵扯……
不过……
一道阴恻的冷光从吕不韦的眼底划过。
“王上,臣以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能得王上任用,定然有过人之处,怎可因噎废食?”王翦拱手道。
“臣以为不可。”吕不韦突然出声截断了王翦,“有功则赏,有过必罚。昔年商君立木为信才铸成我大秦律法的威严不该因一人而废。”
“赏罚分明,立法之本,但世事瞬息万变,照本宣科不过是穷酸书生故作卖弄罢了。”王翦朝嬴政施礼道,“臣以为,依律而行亦应有所变通,不如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若人人都不对自身言行加以约束,都想着犯法之后以功抵罪,那何人还会谨慎行事,对秦律存敬畏之心!”
吕不韦丝毫不在意王翦那双几乎要变成刀子捅死他的眼神,而是朗声言道,“秦自穆公始,六代先王打下的基业与一人之私,孰轻孰重,王上应有定论。”
“王上,吕相所言乃是至理啊!”
“王上,事关者大,如何呢以一人之心而废万方圭臬!”
有了吕不韦的带头,朝堂的文臣们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便是因果不明亦能口若悬河。
习惯了一言不合就捞刀砍人的武将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一个个瞪着眼睛,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想动手打人,可也知道在朝堂上不得放肆。
“相国言之有理。”
在吕不韦志得意满的目光和王翦面如死灰的神色中,嬴政眉目之间一派清明,“既然如此,寡人便下令,让桓齮捉拿那些在大军伤病之时囤积居奇的奸商,满门抄斩!”
挥袖将捏在手里的竹简扔在了吕不韦面前,“相国大义灭亲,可见是这些奸商是打着相国的旗号招摇撞骗。为私利竟至大军生死于不顾,还将恶名加于相国之身,寡人绝不姑息!!!”
捡起地上的竹简,上面满满当当的字迹正是桓齮上奏的所有在边城及周围城镇中囤积药材的商户名单,他呕心沥血,多年培养,扎根在秦国各地的触手只此一次就折损了这么多!
吕不韦只觉得胸口气闷,心头都在滴血,牙都快咬碎了,才维持住面上的表情,“王上深明大义,是大秦社稷之福。”
“边境战力折损,士气低迷,以我之短攻敌之长,寡人不欲为之……”
嬴政瞥了一眼吕不韦的方向,却突然高声道,“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