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高悬。
从破房转新屋的周盈好眠,在睡梦中翻过身,张牙舞爪的睡姿狂放不羁,小腿大剌剌搭在身旁元翡的腹上,压得梦中的元翡眉头紧蹙。
屋里小辈们睡得“安稳香甜”,而院中石桌旁,谢和玉却在与柳眠花大眼瞪小眼。
三更半夜不睡觉,非无处可居也非孤枕难眠,而是心有郁结,难以入眠。
柳眠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毫不犹豫拆穿道:“什么心有郁结,不就是惹了那病秧子生气吗,怎么还和过去那样吓得睡不着觉,真是三年如一日的没出息。”
而没出息的谢和玉闻言恼道:“谁说的,我才不是害怕,只是在想玉的事情!”
柳眠花懒得与她掰扯,两指捏了石桌上被随意置着的碎玉,拢在掌心抛着玩:“那你想到什么了吗,谢大侠?”
谢和玉没好气道:“没有,玉还我!”
柳眠花轻哼一声,一抬手,躲过了谢和玉来拿玉的动作,慢悠悠道:“叫声好听的,我便仔细与你讲讲我知道的,你自己捶着脑袋想顶个球用,这样下去再有五十年也想不起来!”
谢和玉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两手一合,非常能屈能伸道:“柳大侠!”
柳眠花一翻白眼:“不行,江湖上大家都这么喊我,没新意,换一个!”
谢和玉眼咕噜转了转,试探道:“那,无敌的北刀柳眠花大侠?”
这一声喊得柳眠花有些暗爽,但她面上仍装出有些不满的样子,刁难道:“嗯,还差点意思。”
差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谢和玉感觉被耍了,正想撸起袖子给她点颜色看看,但转念一想,突然恶上心头,于是握拳轻咳了声,随后掐着嗓子百转千回的喊道:“小花大侠,求求你啦——”
这一声喊的谢和玉使劲浑身解数,听得柳眠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柳眠花搓了搓手臂站了起来,瞬间离开一丈距离,骂道:“谢和玉你有病吧!”
谢和玉无辜:“不是你要我说点好听的吗,小花大侠?”
柳眠花感到一阵寒恶,嫌弃的将玉抛了回去,警告道:“不许喊了,再喊我就不说了!”
见目的达到,谢和玉从善如流,接了玉揣进口袋里,随后提起石桌上的陶壶各斟了水,朝她露齿一笑:“好啦,来吧。”
柳眠花这才不情不愿坐下,开口道:“其实我对圣人宝藏的了解并不多,但我可以与你说说那小……圣人。”
谢和玉好奇道:“为何你们称这位帝王作圣人。”
柳眠花轻哼了声:“这便要从五十年前说起了。”
明帝文颂,是昔时皇家的六公主。
五十年前中原动荡,漠北联合西域攻入中原,支取京城。皇室之中子弟在此一役中死死伤伤,兵临城下国之将亡时,帝王膝前竟只剩一位六公主。
谢和玉问:“是临终托孤,明帝临危受命?”
柳眠花冷笑道:“不,当时的皇帝可没有半点与国共存亡的担当。那个昏庸的老头子将他最后的女儿唤至膝前,竟是想将她与玉玺一同送去给敌军首领,来换自己一条命可以存留于世。”
“那时候的文颂估计没想过家国存亡之际,她的父亲是这副嘴脸吧?”
谢和玉说:“然后呢,她们大吵了一架?”
柳眠花道:“不,没这么麻烦,文颂杀了他。”
床榻前,出身冷宫此生没受过公主殊荣却在最后被要求贡献自己的文颂静静听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大放厥词,最后,在那双浑浊眼睛的期待下,她笑着掐住了这位垂垂老矣却仍旧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帝王的脖颈。
恐惧、暴怒,无数预料之中的反应出现在这位被冒犯了威严的帝王身上,可当时的皇都,已经无人是他忠心的奴仆了。
随后,文颂一如他当年随意决定了自己母亲的生死一般,毫不犹豫折断了他的咽喉。
柳眠花道:“六公主文颂承接遗命,是中原万世王朝中第一位女帝,但这还不足以让她被称作圣人。”
未有正式行过登基之礼的女帝身披孝服,在手刃生父后,带着玉玺独自一人打开了皇都的最后一扇门。
柳眠花撑着脑袋,淡淡道:“藏拙示弱,男人自傲狂妄,不懂也不屑对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怀有戒心,这群蠢货满心满眼都是大胜在即的喜悦,这也是他们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