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满手的红。
冷泉经年如一日的冷麻痹了她的感官,可这一次,温热的血却烫的她六神无主,也教她从梦境的妄想中抽身。
而当沈绫罗再抬眼去望,月光下拔出银簪负伤的人,竟真真切切是她魂梦所思,辗转反侧折磨了她无数年的梦魇。
沈琳琅的呼声她充耳不闻,她只是缓慢地靠近因失血而面色苍白的谢和玉,还沾着血污的手贴上对方光洁的颊侧。
沈绫罗失神地问:“疼吗?”
谢和玉浑浑噩噩,只是无知无觉的回望,可这一个眼神太懵懂太澄净,干净到几乎是陌生。
谢和玉想说不疼,可这样的眼神却激怒了沈绫罗。
沈绫罗压下眼眉,此刻锐利的神情犹如一把锋利的薄刃,直袭去谢和玉的面门,她冷冷说:“你不记得我了。”
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而被拆穿了一切的谢和玉心下没由来的慌乱,她想张口辩解,想说她记得一些,记得她们年少与周矜是故交,记得她手上有一点红色小痣。
可沈绫罗只是重复这一句:“你不记得我了。”
于是,在沈琳琅与元翡快速靠近冷泉时,沈绫罗抚在谢和玉面上的那只手下滑,随后,扼住了她的脖颈。
久病的人连掐人脖颈的手都是无力的,可沈绫罗泛白的指骨昭示她的歇斯底里,她死死扼着谢和玉,那样憎恨的表情仿佛真的扼住了呼吸,让谢和玉目眩神晕。
沈绫罗问:“你凭什么忘了。”
沈琳琅跳下冷泉,一手环过沈绫罗的腰身要将她带离,却无论如何掰不开她的手:“阿姐,松手,她不是谢和玉,她不是!”
元翡同样也跳入泉中,她拖住即将下沉的谢和玉,拧眉道:“前辈,撑住!”
冷泉中乱作一锅粥的景象最终由沈绫罗力竭被沈琳琅扯开带上岸作结尾,而几乎昏迷的谢和玉被元翡搀着,白净的脖颈上只存了一处浅淡的红痕,却真切给了谢和玉一阵濒死的错觉。
被大氅裹住的沈绫罗跪坐在泉边,沈琳琅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输送温暖的内力,此刻她仿佛又变作了谢和玉在泉中捞起的毫无生机的枯木。
而元翡也掏出披风将谢和玉裹住,被夜风一吹才清醒几分的谢和玉反握住元翡的手低声问:“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元翡同样压低声音,解释道:“沈姨晚上来了不苦堂,大小姐正好醒着,问起前辈你,大小姐语出惊人,最后沈姨猜出前辈你的身份便风风火火赶来这里了。”
元翡才说完,一旁沈琳琅便一眼狠狠地瞪了过来,元翡立即低头,谢和玉却不惧了,她只是盯着默不作声的沈绫罗。
她不解那份恨意,这教她难受。
我不想你恨我。
可下一秒,视线却被沈琳琅挡住,沈长老俯身抱起几乎没有重量的长姐,视线冷冷扫来:“三年不见,谢少侠怎也学那些下三滥的害人手段,是嫌我阿姐命不够长,非要到跟前添堵吗?”
“旁的家伙没脸没皮便罢了,您光风霁月,也看不懂药王谷山门前的字,还是三年在外,白字黑字也看不懂了?”
这一席话说得刻薄,谢和玉却恍若不觉,她在元翡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伸出手,掌心是方才那支银簪,谢和玉擦干净了。
谢和玉干巴巴道:“你的东西。”
沈琳琅火冒三丈,没想到谢和玉还敢搭话,可下一秒沈绫罗的手搭住了她的肩,轻轻一下,沈琳琅便闭口不言。
旋即,谢和玉再次对上了那双琥珀似的眼睛。
沈绫罗说:“我不要了,丢掉吧。”
悬壶池的门扉再一次关上了,只不过这一此关在里面的人不是沈绫罗而是谢和玉。
元翡用内力烘干了谢和玉湿漉漉的衣衫,轻声道:“前辈,沈姨说话总是这样,您别放在心上,她未开口赶人便是允您在谷内,先同我回去沐浴再换身衣裳吧。”
谢和玉却摇头:“她说得不无道理,山门前都写了不欢迎,是我唐突到访,本就犯了忌讳,这下教她们知道了,哪还有死皮赖脸留着的道理。”
元翡蹙眉道:“前辈您要走吗,下一行目的地在何处,待我将大小姐安然无恙送回漠北,便来寻您。”
谢和玉偏首望着满面认真的元翡,心下一叹,总不能说自己备受打击打算回一趟云外涧认真治病争取能多想起什么吧,于是思来想去便道:“我就在谷外附近转转,不走远,你们准备何日启程回漠北?”
元翡道:“大小姐的毒现下已经清干净了,再养两日便能动身,山庄那头的信鸽还未到,但约莫也就三四日后启程。”
谢和玉若有所思点点头,于是拍了拍元翡的肩:“我明白了,待四日后,山谷门前,我们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