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帝王经历过青年来的锤炼,也充满着壮年的力量与精力,成熟而威严。他停顿片刻,环顾台下,四周噤声,庄重肃穆。他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台前那名女子的身上,拿过侍从递来的圣旨,然后再次开口:“定国公之女姜枕,自幼聪颖,知书达理,资质奇佳,于战有功,特封为初宁县主,赐诰命,封地南安,食邑千户,享皇族特权,以示朕之厚爱!”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刹那间,姜枕全身僵住,不过迅速回神,不露出一丝失态。随即叩首,“臣女接旨,谢陛下隆恩。”
须臾之后,入座,开席。
舞女至,丝竹起,觥筹交错,欢愉喧嚣,人间盛宴。
姜枕在上座,一面欣赏着精美的乐舞,一面不时应酬着那些恭维的人。终于清闲下来,举盏欲饮,却冷不丁撞上对面那个异族男子的眼。
“咯噔。”酒盏被重新放回桌上,四周喧嚣依旧,姜枕毫不避讳的直视着对面那人,片刻,嘴角微微扬起,不易察觉的溢出一声轻笑,接着又迅速平复,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眼睛里少了三分冰冷。
阿笙注意到她表情瞬间的灵动,不由内心诧异,顺着小姐的刚才的目光看去,定格在那人身上。
苍蓟国地处靖朝以北,是马背上的国家。对面这人,身着苍蓟传统的短袄阔裤,即便端坐于座,也被毫无保留的廓清布料下健硕精瘦的身躯。微卷的深栗色头发半披半绾着,小麦色的皮肤配上如刀刻斧凿般硬挺的五官,看上去极有张力。
“小姐,那人看上去比咱们在北疆见过的苍蓟人要华贵的多,看位置,想必是使团正使。”阿笙弯腰,小声说到。
“他是苍蓟国小王子,安达。”盏中的酒被一饮而尽,也许是被此时殿中的气氛感染,姜枕的语调比方才松乏了许多。
随着一曲舞毕,宴会声潮渐弱,此时已有不少宾客脸色赤红,但迷离间又未抵清醒的边界。毕竟是宫宴,任谁不会在欢愉中余光顾及着那位九五至尊。
“尊敬的陛下,外臣有一事想禀。”清朗舒俊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只见安达王子并未起身,双手作揖,垂眼向帝王说到。
“正使不必多礼,此是宫宴,不是朝堂,只求使团尽兴,其余的事都不重要。”
“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我们草原上无拘惯了,这兴致上来了,话涌到嘴边,就想立刻说出来,还请陛下见谅。”
“使团不远万里南下求和,此心诚然,朕怎会怪罪?正使但说无妨。”
“苍蓟地北,耕地极少,冬季酷寒漫长,反观大靖,以农立国,粮产充裕。苍蓟与大靖于北接壤,为求粮以保民生,此为边境历来纷扰之源。经前时勒川数战,两国均需修养整待,苍蓟缺粮,然铁煤充足,不如彼此化干戈为玉帛,开设榷场,互通商贸,各取所需,也为百姓谋个太平。”语调徐徐,不急不慢,透着半分慵懒之意,倒像在酒肆聊天一般。
半晌,台上开了口,“苍蓟求和之心若渴,开设榷场于国于民有利,大靖自然支持,只是兹事体大,正使不如等明日上朝再从细商议。”
“那是自然。”话音刚落,却见他猝然起身,步于殿中,接着倏地跪地,“此为苍蓟首次与大靖缔盟,臣为苍蓟王子,也为使团正使,理当传达王的心愿,臣斗胆求娶大靖贵女为正妻,予以荣华尊重,携手一生,保此盟续万代太平。”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蓦然重归寂静,姜枕看了眼地上的安达,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接着又望向陛下,见他脸色微沉,目光似剑般凌厉。
“大靖皇室血脉单薄,先皇三子除朕外,或夭折于襁褓,或战死于沙场,自朕登基至今,唯有先后诞下一子。安达王子人品贵重,身份尊贵,奈何朕膝下无女,注定要辜负苍蓟君主的美意了。”
“公主之尊臣怎敢妄想,勒川之战,臣虽未临战场,却数闻初宁县主之名,心中总是盼望能有缘一见,今日有幸圆愿,臣斗胆求娶姜国公之女姜枕为王妃,望陛下成全。”
霎时,姜枕只觉全殿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像要把自己穿透。
“姜枕,是朕亲封的县主,也是皇后与朕的侄女,方才从北疆回京,王子总得问问她的意见。”
只见安达缓缓起身,转向姜枕的席位,行了个平礼。
“姜枕随双亲驻守北疆多年,勒川大捷,是北疆军用血肉凡躯拼出来的,”姜枕的话波澜不惊,只有一旁的阿笙能看到,桌案下的那双紧握的手,青筋暴起,“臣女唯一的哥哥为国献身,丧于敌手,王子觉得,臣女嫁您,合适吗?”
“是我唐突,望县主海涵。”
……
表面上看,一切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国似的,欢宴依旧,和乐融融。
除了姜枕,她就像变成了一尊石像,沉默的矗立着,直到那位宫女的到来。
那时宴会已接近尾声,那名不起眼的小宫女进殿来到姜枕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后,她忽然像被解封一样看向陛下,像早有预料般,帝王笑着向她示意。随后,姜枕跟着那名宫女从殿后绕出,向后宫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