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人死讯传来,女郎就像活死人,懒懒地待在房间里不爱动弹,苏勉乐得见她出去走动,同女眷们说说话。
跟在女郎身后,他温声道:“多出去走走也好,注意别着了暑热。等这段时间忙完,我陪你为他办场法事,助他早登极乐。”
裴静文轻应一声,想了想,多说一句:“谢谢你。”
苏勉握住她手腕,苦涩道:“你我之间还要这样生分吗?”
裴静文抬眸注视着他,疲倦道:“他二七刚过三天,我心里真的很乱。这两天月经也要来了,小腹一直疼着,你先让我缓一缓。”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温热手掌轻柔地抚过平坦小腹,苏勉柔声细语,“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一切有我。”
这日出去串门后,裴静文又像前些天一样懒在房中,刘娘子和崔夫人结伴寻她,她也不愿出门。
苏勉恐她忧思过重,知道她待侍女一贯宽容和怜惜,便吩咐侍女半是哄劝半是讨好,将女郎劝去崔夫人或刘娘子处。
五月一晃而过,转眼便是六月。
天阴沉沉的,就要下雨了,似乎还是一场倾盆大雨,崔夫人慢慢收回视线,问道:“这药你还要喝多久?”
裴静文说道:“应该差不多了。”
崔夫人拍拍胸脯道:“那便好那便好,为了替你熬药,我快半月没喝安胎药。”
裴静文轻轻抚摸妇人微微凸起的肚子,哂笑道:“夫人孩儿身体康健,纵然不喝安胎药也一定强壮如牛。”
凡是父母,或有不爱孩子的,但爱孩子的父母,最大心愿不外乎孩子一生平安,无病无灾。
这话说到崔夫人心坎,喜得她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越看裴静文越欢喜,直说像她这样良善的女郎不应该受这种委屈,一面低声咒骂苏勉。
暴雨伴随崔夫人的低声咒骂,噼里啪啦砸下来,顺着银莲花雨链落到青砖地面,雨势直到傍晚时分才转成中雨。
裴静文撑伞漫步雨中,行至垂花门,恰好碰到出城巡视军营已有三日的苏勉。
他身上还披着甲,雨水砸在铁甲上发出清脆声响。
伞朝青年的方向倾斜,她笑着说:“怎么不撑伞?”
苏勉取下头盔抱在臂弯,含笑道:“戴着头盔,懒得撑。”
苏勉径直往盥洗室去,洗去满身灰尘后换上轻薄常服,裴静文坐在桌前等他。
“饿了就先吃,等着我作甚?”苏勉扫了眼桌上一口没动的饭菜,像往常一样坐了主位旁边的位置,方便他给女郎布菜。
裴静文皱眉道:“胃难受,想吐。”
“晌午可是吃什么东西腻到了?”苏勉一边问道,一边给她盛了碗冰镇酸梅汤,“先喝点开开胃。”
裴静文接过白瓷碗一饮而尽,说道:“感觉好多了。”
苏勉便夹了箸炙羊肉放她碗中,裴静文夹起羊肉才送至嘴边,胃里忽然如翻江倒海般难受,没忍住干呕一声,脸色也变得苍白。
“到底是怎么了?”苏勉忙站起身,一面给裴静文顺气,一面问罪侍女,“我不过出去三日,你们便把人伺候成这样子?”
侍女战战兢兢提裙跪倒。
裴静文说道:“是我怕热,别怪她们。”
其中一个侍女颤声道:“夫人上月月事迟了十来日,近几日又不思饮食,恐怕是有了。”
“什么有了?”苏勉扭头看着女郎,“你月事迟了这些天该早对我说,”复又瞥了眼侍女,“快去请郎……”
声音戛然而止,青年猛地转头,直勾勾盯着女郎,眼眸中似有繁星闪烁。
他小心翼翼地抚上柔软小腹,声音不自觉放到最轻:“快去请郎中,去外面请,要妇科圣手,不要幕府里的军医。”
手搭在脉枕上,任由苍劲二指按压脉搏,其实裴静文也有没底,心里七上八下。
苏勉只当她初为人母内心忐忑不安,牵着她的手不住地安抚。
一盏茶后,郎中抚须笑道:“时日较浅,脉象不大清晰,还得再等上个把月。不过夫人月事推迟已逾十来日,近来又屡屡反胃恶心,不思饮食,怕是八九不离十。老夫先恭喜将军了。”
苏勉欣喜若狂,大声道:“赏。”
他就知道女郎从前绝对是在胡说八道,故意逗那老道士玩,她身体康健,每月月事准时造访,怎么会不能生育?
叮嘱侍女小心伺候女郎,苏勉亲自将郎中送出门,问了好些注意事项,又唤来侍女命她们好生听着。
青年这一去就是一刻钟近两刻钟,裴静文安静地坐在玫瑰椅上等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她抬头看去,青年一脸喜色向她走来。
裴静文垂下眼眸,无措地搅着手帕。
“阿勉,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