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豆声沉闷而又有节奏。
客厅里很快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焦香。
伊荷回到卧室。
卧室陈设简单,逼仄的单人木床、书桌、椅子,和一只靠墙摆放的衣柜。
她打开行李箱,把衣服依次挂进衣柜,铺好床单和被子,躺上去休息了一会儿。
被褥散发出被阳光炙烤过的,沁人心脾的气味,窗外绿意葱茏,伊荷闭了闭眼,却没感到紧绷的神经得到丝毫缓解。
她一骨碌坐起,走到窗边。
刚才的巷子里,那名男生还在那里。
不过不是躺在原地,而是爬到了距离巷口不远的位置。只用两只手支撑身体似乎是件破费周章的难事,尤其同时遭遇太阳暴晒和疼痛的折磨时。
男生已经很久没动了,身下的水洼隐约有了干涸的迹象,头顶的苍蝇也密集起来。
周围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金丝桃花丛后的巷口藏着一个人。
伊荷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拿出那封手绘地图找到医务室的位置。看到它位于疗愈系教学楼一楼时,眉头微皱。
从宿舍到教学楼,路上要经过E楼和F楼、小花园、大礼堂、餐厅、社团楼……等建筑,其中餐厅可以避开,而E楼是男生公寓,社团楼又在必经道路上,很容易碰见他们或他们的熟人。
最近的办法是将男生送回宿舍,但她并不知道对方宿舍的位置,刚经历过这种事的人也不一定会信任自己。
说不定真撞见了那群人,还会反咬自己一口。
想到这里,伊荷把地图叠起来放回抽屉,打开衣柜拿了件薄外套穿上,翻出她为了保险带的医疗包准备下楼。
临出门时想到什么,又折返出来,拿了一条备用眼罩和束缚带。
“学姐,我出去一下。”
正进行到滴漏这一步旺达闻言,头也不抬地点了下头。
眼下她最关心的事只有面前这盏咖啡,别的都要往后排。
拨开金丝桃和荆棘丛,女生脚步极轻地走了进去。
她谨慎地环视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后才蹲下来戴上口罩和手套,把趴在地上的人翻过来。
男生的面孔被泥浆水和污血糊成了一团,看不清五官。过长的刘海垂在额前,挡住了眼睛的位置,嘴巴紧紧抿着,看起来已经昏迷了有段时间。
伊荷压了下他的脖颈,感受到脉搏平稳地跳动,松了口气。
活着就行。
她弯下腰,双手穿过对方的腋下,将人拖抱起来。
常年在诊所工作的好处就是,力气会比同龄女性更大。
忙起来时需要同时奔波于好几间病房之间,抱各种体型的病患坐轮椅、上担架、帮助他们复健都需要足够力气才能做到。
正常来说,手脚骨折的病人不能直接拖动,而是要固定好四肢抬上担架,否则会产生更多拉伤。
但伊荷手边没有那么多材料,而且还得提防着那伙人随时回来。
她麻利地将人拖到巷子深处,远离道路的地方。
男生似乎察觉到有人抱住自己,中途短暂地清醒了片刻,下意识挣扎。
他挣扎的力气太小了,就像伊荷的法力面对那群兽族时一样,她很轻易地就压制住了。
对方好像把她当成了那群人之一,回来继续折腾自己的,只挣扎了一下,被压制住后就没敢再反抗。
就连伊荷给他戴上备用眼罩时,捆住他上半身时也一动不动,摆出了听天由命的架势。
伊荷感到一阵由衷的迷惑。
这个人是真不怕死啊?
如果她真是什么坏人呢?
不过以防万一他叫喊,伊荷还是拿了条毛巾堵住了他的嘴。
扒开脏兮兮的制服,开始检查起伤势。
因为不是瑞茨医生,不能通过上半身的淤青直接判断是不是出了内出血,只能靠手指一点点摸,如果摸到哪里时对方瑟缩了一下就知道这个位置可能有内伤。
男生一共缩了四次。
分别在左边锁骨中段、左肋下段、右上臂侧面、右背靠近耻骨的位置。
伊荷标记好,然后检查他的下.半截。
从膝盖开始,小腿就软趴趴地错位,几乎不用看就知道是骨折了,不然刚才也不需要只靠两只手爬。
她没打麻醉针——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而是操控水线将碎在肉里的骨渣子捡出来,拉动斜刺出来的腿骨,然后编织皮肉将错位的骨头缝合回去。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担心对方疼得暴起,吐出毛巾呼痛把人引过来,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人打晕。之前在诊所,类似情况可不少见。
值得庆幸的是,男生虽然不擅长打架,耐痛能力倒是一绝。
除了浑身痛得宛如筛糠一样颤抖,手指死死扣进地面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
伊荷帮他把两条腿调整回正常位置,解开束缚带,从边上的松树上折了两条树枝加上束缚带用来固定他的伤腿。
一般骨折后要躺三个月病床,但用这个办法不出三天就能恢复正常。
以前帮小羊接腿时算过,不知道用在人身上是不是一样。
做好这些,伊荷将衣服给他重新穿上,走到巷子另一头的路口看了看。
凑准路上没人,挟住男生,将人拖抱到路口一株大树下的阴凉处。
男生靠坐在树根旁,脸上的脏污被毛巾蹭去一部分,露出了一点苍白得像这辈子没晒过太阳的皮肤和红得不自然的唇色。
他还听话地戴着那副黑色备用眼罩,唇瓣微微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但动了半天也吐出任何声音。
伊荷猜测他可能只是呼吸不畅,换了嘴呼吸。
她直起身,擦了把汗,看向前方。
这里是A栋和C栋间小路,把他丢在这里,能遇到回公寓的学生,很大概率被人救下送去医务室。
要是实在没人帮,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反正她已经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所有。
伊荷提起医疗包,原路返回,没有留意身后的人轻轻拽了下她的衣摆。
经过拐角的垃圾桶时,脱下被蹭脏的薄外套、和手套、口罩一齐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