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桐回头,见沈月容提着明亮的花灯在远处招手,她身旁站着谢玄,而她身后跟着沈应文。
今日灯会热闹,沈月容定不会白白错过。
她很早就拉着谢玄去皇城司找沈应文,只是待他回府换身常服费了点时间,黄昏时几人才到宫门外等林熹桐。
林熹桐上前,看清她手中的莲花灯。
烛光荧荧,莲花更栩栩如生。
“今日京城灯会,林姐姐可知道?”
见沈月容一脸期待,林熹桐心情也轻快起来,点了点头。
沈月容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一下子就将谢玄与沈应文两人忘在身后。
两人相识一笑,颇为无奈,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乖乖跟在两人身后。
“来前我去看了几眼,有很多样式的花灯,等到晚上一定更漂亮。”
沈月容脚步不自觉加快,一心只想着带林熹桐去看花灯。
灯光渐渐变得明亮,一旁的水面此时也和灯光同样清亮。
沈月容回头,看谢玄与沈应文两人落得远,中间又有行人簇拥。
原地等待一会儿,两人终于跟上。
“你们走得可真慢。”
沈月容怪起两人。
不等两人反驳,沈月容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绕进一条街道,眼前更为亮丽。
数不尽的花灯挂在半空,宛若星河。
继续往前走,许多人围在一块儿观火树银花。
沈月容向来爱凑热闹,连忙拉着林熹桐往前跑去。
两人抬头,见仙凤飞旋,星河倾泻。
“林姐姐,这是什么?”
沈月容看得入迷,未曾挪眼。
“药发木偶。”
身后的谢玄开口。
“你曾见过?”
“不曾,却也在书中看过。药发木偶制作工序繁杂,见一次并非易事。”
这一趟,几人见了许多工艺精良的花灯,又尝了很多口感细腻的糕点。很晚时,沈月容才依依不舍地与谢玄回府。
“时辰已晚,林姐姐一人回去也不安全,正巧顺路,哥哥你送林姐姐回去吧,我和谢郎一同回去。”
沈应文叉手,佯装气恼。
“你如今成婚,心里也只有你的谢郎,倒要把我们放在一边不管了。”
沈月容却不顾他,将谢玄抱住。
“我们又不同路,哥哥大男人,难道不敢一个人回家?”
两人互相斗嘴的情形林熹桐已见怪不怪,一般这时除了两人主动停嘴,不会有人能打断他们。
沈月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暗暗骂一句:“傻瓜。”
沈应文今日却出奇地不再开口呛沈月容。
谢玄轻拍沈月容的胳膊,笑得无奈。
沈月容松手,看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林熹桐。
她今日似乎心中有事。
时辰晚,行人也渐渐散去。
两人同道而行,一路上却常沉默,除了杨世筠和今夜灯会的事,两人便无话可说。
林熹桐停在岔路前,向左是沈府,向前是南华街。
“时辰已经很晚,沈副使不必再送了,余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沈应文却仍跟着她。
“前面路黑,我再送送你,若是让月容知道,她定要怪罪我。”
沈应文良心忽然有些不安,他总爱将沈月容当成借口。
“林太医前些日子怎么不在太医院?”
林熹桐想了想,“宋太医有时带我去给京中学生讲学,便不在太医院,我又有几日是在家中待着,所以沈副使没能见到我。”
沈应文轻轻嗯一声。
南华街位置僻静,夜里灯火也不明亮。那时在京寻住处,林熹桐看了很多地方,却只有南华街这块儿最好,宅院不小,价也最少。
两人已走了许久,却还未到。
“林太医家与太医院相隔甚远,每日奔波,何不在京中再寻个好住处?”
“林太医若是不便,我也可以帮你问一问。”
林熹桐回绝,“多谢沈副使,只是这两年我已住惯了这儿。其实南华街也很好,街坊四邻都待我热情。”
太医院俸禄并不低,这一年多,林熹桐的日子也渐渐宽裕。虽不能住起沈府谢府那样宽敞舒适的府院,却能有更大的院子和更敞亮的居室。
可她从未想过要搬到别的地方,她也只想在这儿住下去。
南华街此时人并不多,除了三两路过的行人,便只有林熹桐与沈应文两人。
“前面就是了,多谢沈副使送我。”
沈应文停住。
门扉紧闭,也无半点光亮。
“林太医。”
林熹桐刚走几步,沈应文忽然叫住她,又往她身旁走去。
“我……”
他支支吾吾,眼神也错开她。
林熹桐没有说话,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样物件。
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林熹桐才将那物看清。
那是一对精致的点翠耳环,其上又镶嵌着圆润的珍珠。
林熹桐抬眸,目光相触。
“沈副使?”
沈应文慌乱,仍摊着手。
“林姑娘,我常与刀剑相伴,在皇城司除了罪囚便是与同僚相处,实在不知该如何讨女子欢心,我向身边很多人求教,问过姐姐,也问过月容。”
他又自嘲地笑,“他们都说我木讷不解风情,我认。可我想做些不曾做过的事,说些不曾说过的话。”
明月从云后显现,月光照拂,天地亮几分。
林熹桐定在原地,一时忘了说话。
“沈副使……”
沈应文耳根子发红,“林姑娘是我心中敬佩的女子,过去我以为对林姑娘仅是仰慕,未有半分儿女情,可我总想见你,哪怕一句话不说。我现在才明白,我对林姑娘……是想与你为夫妻的情愫。”
将心中积压已久的话尽数吐露,沈应文忽然好受许多。
林熹桐身子一晃,后退半步,垂眸看见他手心的点翠耳环。
耳环虽小,做工却尤为精细,不仅是女子佩戴的饰物,也是定情之物。
林熹桐没有想到沈应文今日会表露真心,同她说这些话。
可她做不到欣然应答,更不能抬手收下此物。
沈应文始终静静等待,借着薄薄的月光凝望她。
许久,林熹桐才开口。
“沈副使可知道?就算我在京城,在太医院,我们也从来不是同路人。”
沈应文抬起的手落了下来。
“我不在意你的家世,也不在意你的过去。”
“不是的。”
她心中顾及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事。
“是因为你心里也有一个人,对么?”
他还记得一年以前去找她时,在她桌上看见的针线与男子衣裳。
只是那时他心中疑惑却并未多想,也不关心此事,此时才后知后觉。
林熹桐抿唇,沉默不言。
月色朦胧,风也是淡淡的。
“就算没有他,沈副使与我也是不可能的。”
沈应文更失落,“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都不想做一个贤惠的夫人,也不想困于府院。”
“我不会让你放弃一切,更不会让你做不愿做的事。”
林熹桐按住腕处佛串,视线变得模糊。
“我也不愿强求你去做难行之事。”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做不了的?”
“可是沈副使,”林熹桐拨动几颗佛珠,“难道你愿意为了我放弃在京中的一切?”
“京城有你的事业,更有你的家人友人,就算你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
相爱之人,从不该为了彼此舍弃心中所念。
沈应文往前走半步,隔了很久才开口:“林姑娘要离开么?”
身如浮萍,林熹桐从不想做土地上的一株草,永远地停驻某地。她想在这短暂的一生,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如此,才算此生值得。
“京城很好,我却从不想余生都在这儿,就算曾经约定同行之人已不在,可我还是想要行走于广阔天地,做一个真正为万千和我一样是寻常百姓的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