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寒,风卷着雪在雪地里盘旋。
庆延宫外两道身影伫立在白玉栏杆旁,寒风落在肩头。
陈问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师,你说林医士她真的能将二皇子殿下诊治好吗?”
此刻,所有的希望似乎都落在林熹桐一人身上。
陈问渠并不放心。
眼前广阔的白雪地上有三两宫人走过,只是一会儿,他们身后深浅不一的印迹便被风雪覆盖。
宋延礼呼出一团热气,眼眶有冻出的泪。
“她没得选。”
那日在毓兴宫,林熹桐已经被推到刀尖上,进一步与退一步没有分别。
在那时,她只能选择接下此任,旁人也不会去计较她究竟愿不愿意。
陈问渠很清楚,二皇子殿下一事,若成,便是名满天下,可若是不成,就是跌落淤泥,甚至要落断头之罪。
这是一个极具风险的交易。
从林熹桐被选中,甚至是她登名入试那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更没有选择的权力。
而这一路,所有人都在骗她。
雪渐渐停了,眼前的雪地上没有一点儿痕迹,好似从未有人经过这片雪白。
檐上被吹落几片雪,不足指尖大的雪花落在两人脚旁。
宋延礼紧了紧大氅,眼底没有任何神色。他还是像过去那般冷静,甚至是有些严肃。
“为医者向来是不信命的,更不信什么造化,可我这一生经历太多事,可为或是不可为,竟也渐渐读懂造化弄人这四字。”
所有不由人的事都落在造化弄人四字之上,宋延礼也不懂这是在妥协,还是不妥协。
寒风似刀,鬓发刮过脸庞带来片刻的疼。
陈问渠长长舒口气,“先前选人时我便盼着有能为二皇子殿下诊治之人,所以在看见她纸卷那处时激动万分,想着最后能留她一人,可是现在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竟有些舍不得,更有歉疚。其实最后无论是谁留下,我恐怕都是如此吧。”
盼有才者是真,惜有才者也是真。
陈问渠声音很轻,唯有两人能听见:“若那时陛下留下李怀,就算他不能将殿下诊治好,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即便他是在问宋延礼,可两人心里却是亮如明镜,都有不可说的答案。
宋延礼没有说话,甚至连神色都没有变过。
内侍从正殿出来,走近白玉栏杆旁的两人。
“宋太医,陛下召见。”
宋延礼收回远望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解开大氅,放在陈问渠手上。
“你先回太医院吧,往后大小之事,多帮帮她。”
踏入正殿,迎面而来的不再是刺骨的寒。
张中归正退至一旁,走近时,宋延礼瞧见他面上冒着虚汗。
不用想,宋延礼便知道靖成帝问的一定是二皇子殿下一事。
“陛下。”
闻声,坐在面前的靖成帝缓缓抬眸。
“宋太医。”他起身,朝两人走近。
“张太医方才说二皇子熬不过春天,此话,可是真的?”
张中归额头滚落汗珠,他不敢用衣袖擦去落在眼角的汗,更不敢抬头去看靖成帝。
不过在庆延宫半个时辰,张中归却觉有一日那么久,实在难捱。
他只敢用余光偷偷去瞄,察觉靖成帝是在凝望宋延礼,他不自觉松了口气。
没有任何铺垫,靖成帝的话就像飞矢,直冲被定在原地的人。
躲不开,唯有接住,才能逃过一劫。
宋延礼仍是垂着头,身上风雪早已融化,将衣衫打湿一块儿。
“回陛下,此话……”
“没有错。”
张中归心揪得发疼。
靖成帝眼神里明显有着怒意,“究竟是什么病让你们这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
“臣为医一生,确实是第一次见此种症状。”
此言一出,靖成帝神色里有一分烦躁。
张中归擦一把汗,“陛下,如今二皇子殿下之事交由林医士,臣想她或许有诊治之法。”
宋延礼竭力压低声音,可语气里还是恼怒,“陈太医,二皇子殿下已患病好几个月,太医院上下那么多医官都寻不到法子,她一人又怎么可能在三四个月里找到?”
“那日她在毓兴宫内态度坚定,可不像没有把握的样子。”
他明明知道那日状况究竟如何,竟还能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宋延礼拳握得紧,一时竟不能回应他的话。
“陛下,她一人实在难担此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张中归愣住,他实在想不到宋延礼竟会在靖成帝面前说出此话,方才虽有嫌隙,此刻却也为他捏一把汗。
靖成帝皱起眉,“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