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恍惚时,她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窗棂紧闭,今夜的月色也因雨水与浓云而黯淡。
林熹桐抬眸,扭头看去。
轻纱之上,人影铺现。
“我知道,你还没有睡。”
窗外人声幽幽,他一直站在那儿,一直在等。
夜雨忽起,绵绵如针,即便细雨被风吹到檐下,也不能将他身子弄湿半分。
常人视不染世尘为光洁,可洛宋淮却将它当做痛苦。
所有的一切都在无时无刻提醒他——鬼与人,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把钝锈的刀,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他残存的魂魄。
“我知道,你在怪自己。”
被人将心底最后一丝脆弱揭露,林熹桐忽地喉咙发紧,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她始终不开口,此刻这世间似乎只有他两人与绵绵细雨。
周遭声静,唯有细微风雨声。
林熹桐将被子掀开,慢慢靠近那扇窗。
含伤的手轻触窗沿,又是一次疼痛,她将手收回。
“洛宋淮。”
她的声音与这雨夜一样孤寂,一次涟漪,便又是长久的宁静。
她只是想唤他一声,而这已经足够了。
“林熹桐,我在。”
洛宋淮将窗拉开,看见她的模样。
她此刻像是正遭受风雨蹉跎的竹,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与往常两样。
无神的双眸在他打开窗的那一刻有了一丝涟漪,林熹桐往后退一步又将脸撇去。
心中巨石将她压得有些喘不上气。
一窗之隔是阻碍,洛宋淮再也不想站在这窗外。
指尖莹尘飘荡,他动用法术穿过凡世易摧的砖砾,来到她身边,与她离得更近。
林熹桐知道他在动用法术,“你还会和上次一样么?”
和上次一样昏死在她眼前。
洛宋淮听懂她的意思,又上前走近半分,“这点法术算不得什么。”
“我今夜一直在想,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
她终于肯将心底所想揭露给他。
“你所用之药皆是对她的病症,她又服药多时,怎会忽然死去?”
他很害怕,害怕林熹桐将她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
人命之重,似千钧万山。
这样的罪责,从来都不该加在她身上。
林熹桐回身,抬头看他,“不,不是的。”
“老师曾对我说,一味的善不是善,而是纵容私欲的恶。我在想,或许我过去所为,只是我心底以为的善,可这份善,害了那个妇人与她的孩子,也伤了老师。”
温热滑落,无有停歇之势。
“你的善,从来都不会害人,医者之心一直都是治病救人,其余的,便不再有。”
洛宋淮抬脚,又向她靠近一寸。
“可是今日老师倒在我面前,我看见他心口流露的血。”
她一直都很怪罪自己,那殷红在她脑海久不拂去。
“那妇人还有她的孩子都死了。”
粗粝的麻布,隆起的小丘,苍白的指节……
一幕幕,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她,每一次回想,每一次呼吸都如针穿心。
此刻她什么都看不清。
周遭雨声忽然变大,而雨声中,是她的哭泣。
下一瞬,她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所有的泪水都沾染上他的衣物。
“你不该在什么都不确定时,固执地以为是自己的错。”
洛宋淮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熹桐,从未见过她如此痛苦。
他忽然很庆幸自己此刻能在她身边,尽己所能地去给她安慰,就像她过去安慰自己那样。
骤雨拍打屋檐,洛宋淮将她抱得更紧些,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泣。
“我知道你很难过,也很内疚,可是林熹桐,求你……不要怪罪你自己。旁人所言不一定是真,可心中所想才是该相信的。”
在他心里,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女子。
她善良,勇敢,又坚韧。
而她所有的品性,都是过去所历教给她的。
窗棂被风吹闭,房内更为昏黑,可两人能真切地感受到彼此。
林熹桐抹去眼角的泪,“我想好了。”
“我要与他,对簿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