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顾净也不能免俗。
他出身将军世家,自幼练武,六艺精通,却不敢将自己的武功在同侪间展露分毫。依他说,武功乃安身保命、祖宗家法之要,以武修文,文治武功才是正道。
程遥青虽不甚赞同他的观点,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为明哲保身的做法。
在这种风气下,古择就算扮上大理寺员,也不可能是真的大理寺员。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程遥青碰到的这个人,也是同她一样,混入大理寺的。
好哇,这下两人李鬼碰上了李鬼,谁也别让谁。
程遥青心头起了探究的心思。
这人究竟是谁?
为何也要混入大理寺?
*
京城,淮南王府。
日暮西垂,顾况又来到了歇花苑。
果然,一眼望去,座上只放了两把椅子。
面前的菜肴依然精致,山珍海味,鲜菜小炒,不一而足。
顾况心里存了事,吃起来却有些味同嚼蜡。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莫凌霜瞥见了顾况的异常。她心下好笑,面上却未曾点破。
直到这一顿对于顾况来说食不知味的晚宴吃完,莫凌霜才落下了一个重磅惊雷:“顾小公子,我们明日便回江南。”
回江南?怎么如此突然?
顾况想也没想,便问出一句:“师姐也同我们前去么?”
莫凌霜却道:“青娘自然有自己的事。”
拒绝的意思接近直白,她言下之意,便是程遥青并不会与他们同行了。
顾况心中的猜测在这时候尘埃落定。
眼前的景象忽然间陌生了起来。
是了,程遥青到这时都没出现,她定是走了。
师姐今早就走了!
顾况忽然想通这点,脸上却一时间不知作何种表情。
是该笑么?
淮南王府的每一个人,从莫凌霜到翠柳,提到程遥青的去向都语焉不详,不承认也不否认。偏生顾况自己打心底里不愿相信程遥青已经离去的事实,才被蒙蔽至今。
顾况啊顾况,你真是可笑至极。
是该怨么?
这么多人合力起来骗他一个,真是好大的福气,顾况自诩消受不起。
是该问么?
问程遥青为什么不告而别,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可是自己有什么资格问呢?
顾况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像一根铁钩子,勾住了他的心,再将其中血肉扎破撕扯得千疮百孔。
他脸上神色变幻,忽悲忽喜,嘴巴张张合合了半响。
千言万语终究汇成了一句话破口而出:“程遥青她……她凭什么!”
“嗯?”正在吩咐碧桃翠柳收拾行李的莫凌霜听见此语,面上讶异,转过头来。
顾况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唇舌:“莫夫人,我且问你,程姑娘她今天一早已经离开了,不是么?”
莫凌霜微微一笑,颔首不语。
顾况得了肯定的回答,下一句如连珠炮冲出:“程姑娘离开,是因为我,是么?”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莫凌霜,不错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
果然,莫凌霜再次颔首,眼中竟多了些赞许之意。
顾况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程姑娘离去,是因为昨晚的事,临时起意,是么?”
但是他这次猜错了。
莫凌霜摇了摇头,开口道:“顾小公子,我不得不说,你很敏锐。但是你终究是对青娘了解不够。”
她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裳,轻咳两声,边上的侍女立刻奉上茶水。
莫凌霜拿水略润了润唇舌,道:“青娘此人,看似冷情,内里却执拗。只要她想干什么事,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千方百计要干到的。”
顾况听了这话,心下赞许。
莫凌霜又继续说道:“她早在刚刚入淮南王府的时候,便把你托付给了我,让我好好儿带你南下,远离京城纷争。”
顾况听了她这话,心头渐冷:原来程遥青之前对他的温柔缱绻,放肆行为,都是因为早知道两人要别离,才发生的么?
心中酸涩,莫凌霜的话却还在继续:“所以顾况,若你还听你师姐的话,便乖乖地随我回江南,好生当你的富贵公子。要我说,你与青娘,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强求。”
最后那句话,简直就是明示顾况放弃等待程遥青了。
是呵,这份感情,从头到尾都只有顾况一个人在较劲。
无论是若即若离的当事人程遥青,还是持反对意见的旁观者莫凌霜,都没有对顾况这段卑微以求的少年喜欢露出一分一毫的赞同。
难道要就此放弃么?
随着莫凌霜回江南,重新做回锦绣人家的公子哥。
顾况心头忽然生出一股背水一战的勇气:“莫侧夫人,谢谢你的教导,但是我并不需要。”
莫凌霜挑眉,终于用正色打量起顾况来。
“我不下江南。”顾况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