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两名士兵牢牢架着,被按低了头,却仍抬眼瞪着他,不肯回答。
副将道:“将军问你叫什么名字!”说着,将他按跪在地。
少年不肯回答,挣扎着要起身,士兵要动手,一旁老者便跪下来替他答道:“他叫纪千峰,父母亲人都去世了,家里只剩一个弟弟。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求将军放过他,要杀就杀了我这老东西吧!”
周权没应声,又问了句:“你们这儿最大的头子是谁?”
自古抓了叛民,不能全部屠杀,都是抓几个头目杀了了事。此时供出头目是谁,无异于合力把人往火坑里推。
周权的话没人应声,不过他也看出了是谁。
他指着其中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道:“把他留下,其他人都带下去。”
此人表面服从,却又有些傲骨,不卑不亢,视死如归。
士兵将其余五人带出营帐,周权则闲庭信步走过去倒了杯热茶,背对着他道:“请他坐下说话。”
“是。”说着,士兵搬了一把椅子到营帐中央,将那人按坐下来。两个士兵按着他的肩,周围又有十几士兵把手。
周权端着茶杯回过身,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孔若云。”
“哪里人?”
“青州槐南县人。”
周权走上前去将手中茶杯递给他,孔若云接过来后应了声:“多谢。”吹了一口,一饮而尽,将茶杯拿在了手上。
周权问道:“今日为何要劫军粮?”
“想带乡亲们吃顿饱饭。”
“刺杀钦差,也是你们干的?”
“不是!”
周权问什么,孔若云便答什么,不问的他也一概不说,自此为止,倒也不像有什么假话。
他又问了句:“那你可知是谁干的?”
孔若云道:“我不清楚,但大家都说是汪五干的。此人是明德山上的土匪,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你们这次劫军粮,也是效仿他们?”
孔若云沉默良久,又抬眼看向了周权。
他知道人不可貌相,清楚相由心生也总有看走眼的时候,但他已是将死之人,又看这位将军绝非奸佞之相,而是一身正气凛然,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才说出口。
“我们只是平民百姓,顶多因地里欠收,交不上税粮,最近又实在揭不开锅,才出此下策,和明德山杀人越货的土匪不一样。”
“但将军也知道,乱世天下,兵、匪、民如何分清?很多孩子吃不饱饭,知道山上有吃的,便常常到山上讨东西吃,有些孩子也被匪徒唆使,去干些帮他们盯梢,打探消息,或偷鸡摸狗的勾当。”
纪千峰的弟弟纪千川,也常常到山上讨东西吃。
他知道他们兄弟无父无母,几个月前,和他们相依为命的爷爷也走了,便时常关照他们。
但凡他手上还有些余粮,也会阻止纪千川跟其他孩子一起往山上跑。
但他不能用满口的仁义道德,去阻拦一个孩子在乱世里为自己寻活路。
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哪怕是当小偷,当匪徒,当叛民!
而是在一个月前,哥哥纪千峰跑来找他。
“千峰跟我说,山上的二当家的告诉他,青州百姓抗税,朝廷派了十万大军前来镇压叛民。”
听到这儿,周权两腮绷紧,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拳也不由得攥紧。
“接着说。”
孔若云继续道:“他们说官兵从长安来,带了许多粮食。而青州四面环山,重峦叠嶂,人靠步行尚可穿山越岭,但车辆和牲畜绝对进不来,只能走峡谷。”
“当年修官道,朝廷也派了人四处考察,但除了那条峡谷,便没有其它选择。”
“他们说,官兵人数再多,只要在峡谷断去了首尾,中间那段就犹如案板上的鱼肉。等官兵运送军粮时,只要断其首尾,我们就可以抢走粮食,往两边山上跑。”
“只要在援军赶到之前跑掉了,一隐入市,官兵又如何能找出大家?抢到了粮食,大家平分,抢到了兵器,也能拿到山上去跟他们换粮食。”
孔家在槐南县本是富庶之家,他父亲曾是槐南县令,在任之时将槐南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卸任之后,每逢灾荒,他父亲也会往义仓捐粮,在县里颇有威望。
他是家中长子,后来父亲去世,他却未能走上仕途,家道式微。但只要他手头周转得开,他也会帮帮友邻。
孔家在县中的名声尚存,如果他肯带头,定能一呼百应。
于是山上二当家的通过纪千峰,前来游说他。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否则土匪自己为何不干?
只是他家尚有家底,都已揭不开锅了,下面镇上、乡里饿殍遍野,人相食,他们太需要粮食了。
二当家的还告诉他,只要他肯拉起队伍干这一票,可以先给他们四千石粮,让他们吃饱饭,好有力气。
四千石粮,够他们六千人饱饱地吃上半个多月。
很多人表示,哪怕劫不到军粮,为了这四千石粮也肯干这一票。吃上几天饱饭,哪怕死在官兵手上也算值了,至少是个饱死的鬼!
孔若云道:“我们答应二当家的干这一票,二当家的也如约给了我们四千石粮。我们带人去取粮,看那些装粮食的麻袋都很干净,连块补丁也没有,而上面写着‘官粮’二字。”